两天两夜,男人曾赢不下了遍布山南,大大小小加起来不下一百亩的土地,银钱更是在面前堆成了小山。可临到下半场,因为一泡憋不住的尿撒完回来,风水转了向,不长的时间里,赢下的土地和银钱就像大风下的树叶,全部刮跑了,而且刮走他自带的老本。不甘心到手的土地改了姓,他咬牙押上了村前那块被农民视为命根子的水浇田,并期冀由此打个翻身仗。悲催的是希望总是伴随着失望,般大的点子庄家赢,一瞪眼的工夫,那块水浇田不再姓郭。
苗凤池,一个喜欢看热闹却不愿参与进去的武把式见证了本村郭东田的大起大落,并为他赢下银钱高兴,输掉点子惋惜。他看热闹只是看热闹,到饭点该回家吃饭回家吃饭,该睡觉睡觉,从不因为赌场的激烈程度而有非分的想法和慕羡。家族的传承只信奉诗书继世,耕读传家,赌博更是被列为四大丑行之首。在他秉承的生活的准则里,一个种地的庄稼人万万不可想巧。想巧必拙是个老古语,更是经验之后的宿命。自古以来,哪个依靠赌博发了家?没有。不仅没有,恰恰相反,多数因为赌博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那个寒风呼啸的冬日晚上,苗凤池亲眼见证了郭化田的大喜大悲,以及随后引发的纷争。不甘心两日来的胜利化为泡影,郭化田咬着自己油污的辫子,按住桌上的牌九非要再推一锅不可。
庄家收回手,嘿嘿笑了,自信中饱含轻视,推?你拿什么推?
输急眼的郭化田瞪着红红的眼睛,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条不安分的小蛇。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赌我五根手指。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这是玩命的赌啊。山南的赌局多,大小不一,三五个铜钱的骨牌、老迟,三五两银子的麻将,十几两一局的牌九,各有各的玩法,拿自家手指当赌注的还真没有过。种地的庄稼人,没了五根手指,拿什么过日子干活,如此赌法,这已经不是赌博,而是玩命了。上赌局的谁不想赢钱,谁不想弄几个散碎银子花花,五根手指头,没人要,太血腥,不吉利,再说,拿着白花花的银两赌人家五根手指,犯不上,输了,自己赔了银子,赢了,只不过赢五根手指,说不定还结了仇家,谁赌,谁脑子有水。
庄家愣了一下,坚定地摇摇头,说没有地契你赌个屌,忙赶紧回家抱孩子去吧,谁要你的手指,要赌就赌地。
这句是实情,赢五根手指有什么价值,不顶吃喝,赌博赢的就是实惠。同时这句话也扎心,因为谁都知道,土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没了土地什么都没了。多少人因为天灾人祸走投无路,宁愿托着要饭棍外出乞讨,也不曾产生过卖地的念头。祖辈传下的家产有进有出,唯有土地被一直捂着,像捂着一件宝贝不肯撒手,除非到了要命的关头才肯生出卖地的念头。就是变卖,也是一斛一块,不曾有过一卖十亩二十亩的水浇田的败家之举。像郭化田一下子压上二十亩水浇田的行径,在所有人看来,那是疯了。
地就地,谁知道哪山出猴子。郭华田自我安慰性质的话语在外人看来更像一个铁杆赌徒最后的孤注一掷。
庄家面不改色,地契呢?
地契不可能在身上。哪个赌博的本意不是赢?知晓儿子的恶习,且屡教不改,郭化田的老娘,那个守寡多年的老太太,把地看得比命根子还紧。这个不求上进的儿子已令他伤心透顶,更令他百般警惕,百十亩的地契藏得死死的,任凭儿子趁她回娘家的时候掘地三尺也没找到。老太太明白,守着手中的百十亩祖业一家人吃喝不愁,若是被儿子挥霍掉,不说自己晚年生活不保,只怕宝贝蛋孙子也会被头插草棒卖给别人。
庄家的奚落让郭化田的脸一下子变成猪肝色,他瞪着血红的双眼,咬着牙恶狠狠地说,我押二十亩地,赢了,你给我钱,输了,二十亩地就是你的,签字画押,愿赌服输。’说着,他浑身乱摸,意图当场掏出纸笔来。
看热闹的苗凤池实在不忍心本村的郭化田一输到底,押上一家人赖以生活的土地,他扯扯郭华田的衣袖,示意他不可赌气,并提醒他时候不早了。谁知郭化田根本不领情,一把甩开苗凤池的胳膊,我就不信那个邪。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郭华田颤抖着拿起骰子,他闭上眼停了一会,才猛地睁开眼,五指一张,投出骰子。骰子像个顽皮的孩童,提溜溜滚了半天才安稳下来。依照点数拿牌,众人看到郭华田拿牌的手颤抖的不成样子。
确实很邪,四个人一个庄家,三个偏门,偏偏庄家的点子单压郭化田。若是大上许多也无话可说,偏偏都是鳖十,这让看热闹的也连呼郭化田活该倒霉。赌场的规矩,般大的点子庄家赢。
一个庄家,两个下家,牌已平放在黝黑发亮的桌面上。一个猴对,一个八点,庄家点子最低,鳖十。两个稳赢不赔的下家神情笃定地端坐着,嘴角浮起一抹胜利在握的微笑。众人敛气屏声,齐齐望着郭化田,暗暗替他高兴,庄家鳖十,赢,已是实拿把掐,随便一个点子都比庄家大,二十亩还不是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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