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山有个不为外人道也的习惯,可是,整个敏河镇的人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褚青山早上的出恭,从不在家里的茅厕进行。他喜欢外边的田野,倒不是避讳什么,因为经多见广的他早已按照徐州城的规矩把茅厕一分为二,东男西女。也因为他的示范效应,敏河镇的几家大户个个效仿,由此避免了儿媳撞到公公,公公窥见儿媳如厕的囧事。
敏河镇下边的村子曾经闹过一个笑话,一老翁吃了过夜的馊食闹肚子,憋不住,夹着腿一头扎进了茅厕,裤子还未完全脱及就一泻而下,等他舒畅地哼哼时,才发现儿媳妇正埋着头蹲在一边羞红了脸。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还有人说儿媳妇羞得跳了井,娘家人来闹,逼着老头给儿媳妇戴孝。老头不堪其辱,一根麻绳把自己吊在了梁头上。
褚青山喜欢那种田野的味道,那透着泥土草香,乃至粮食的味道总是让他着迷。无冬历夏的田野,各个季节有各个季节的不同,各个季节的美,甚至每一天都不一样。晴天,阴天,雨天,雾天,下雪天,田野呈现了不同的颜色,有褐黄,有青绿,有雾灰,有雪白,有干燥,有湿润,还有亮亮的露水珠。迎着风,迎着朝阳,甚至迎着漫天的雪花,褚青山完成早上的新陈代谢,那种仪式般的感觉令他心旷神怡,通体舒畅。然后,悠然地走在自家土地的田垄上,回家洗漱,开始一天的忙绿。这于他,简直是一种无上的享受,为此,乐此不彼。
褚青山的怪癖曾被一些人嘲笑,调侃,说他忒会过,一泡屎都不浪费,宁愿拉裤腿里也不愿意拉在外边,肥了别人的庄稼。每当不知道底细的人聊起这个堪称典故的故事时,知道底细的人难免替褚青山辩解一番,说人家才不是那样呢,你想想,在野地里和茅厕里什么感觉,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呢。所有那些消贬褚大户的都是些指把宽的地没有的人,想屙也没有地方,那是眼馋,那是看人家拉屎腚眼子疼。
苗南拳被大亮引到客厅,并让他稍等一会,就去了后院通报来了客人。此时,褚青山正倒背着手慢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
初六是个吉日,这天,敏河大大小小的店铺都要开市。从午夜头开始,激烈的鞭炮声就此起彼伏了。生意人讲个头彩,谁不希望一年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呢。
褚青山可没这个心,他把每年初六的开市定在早饭后巳时,也就是家里自鸣钟所指示的九点整。初六,年味尚未散尽,天气还寒,就是一向勤劳的庄户人家也因为没有农活而延迟了早起的时间。九点开市正好,不早不迟,憋了几天的人会自会蜂拥而至,根本没必要半夜开市,做生意讲的是物美价廉,诚实守信,哪管你半夜不半夜开市。
等褚青山慢笃笃回到家的时候,苗南拳一杯热茶刚刚续了二道水。接待苗南拳的是褚青山的大儿子,褚亚青。互相寒暄之后,大亮自来熟一样靠上去,和苗南拳攀谈起来。大亮全身上下一抹新,一脸的喜气,见到苗南拳似乎是见到多年不见的亲人,倒显得家里的少主人外气了。褚亚青没有表示丝毫的不快,饶有趣味的眼光一会打量苗南拳,一会又移到大亮身上。显然,这是个颇有教养的青年人,这点颇令苗南拳欣慰,暗赞仁兄的家风贤良。
褚青山看到门口拴着的枣红马咦了一声,以为赶集的人所栓,往常逢集或赶会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也就没在意,径直跨进院子,待走到堂屋门口时,一个人迎了上来,紧紧抓住他的手,叫了声大哥。褚青山心头激动,哽咽着叫了声二弟,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就是那年初六那天,父亲褚青山做主,把她许配了苗南拳的儿子苗肇庆,那年她年方十六,正是花骨朵般的年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当然没有二话,何况当她被父母催着叫那个被父亲津津乐道提了无数遍的苗叔叔时,她实在是害羞的要命,晕晕乎乎的哪还知道说了什么。那个将来成为她公公的男人委实过于年轻,看起来比大哥大不了几岁吧。她轻轻叫了声二叔,随即就退下了,回到自己的闺房她还感觉面红耳赤,心口跳得厉害。
那些事情过去了二十年了,父亲也在三年前化为一座坟堆。公公想必早已化为尘土了吧。唉,想想,人活一世,似乎没多少意思,结局都一样,哪管你皇亲国戚达官贵族,还是平头百姓,到最后还不是一抔黄土为伴,凄凄荒草覆顶,成为墙上发黄的画像或者家谱上简单的名字。可是,话又翻过来说,活着就要活出样子,蚂蚁小虫还知道觅食呢,遑论活生生贵为万物灵长的人呢。
想起男不过四十,她就陡生恐惧,似乎那就是一个魔咒,紧紧箍住了她的头,同时也箍住了她的心,让她惊惧不安,心如死灰。同时,也绵延至整个家族,以至于五代单传,人丁稀少。几辈子传下来,更像一粒干瘪的种子播种在贫瘠之地,发出的芽孢也是瘦骨嶙峋。可是,好多时候,她又心存侥幸,祈祷天上的主,赐给她家人永福,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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