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雨,细密如酥,却带着一股沁入骨髓的湿寒,与北地的凛冽截然不同。
箫景轩抱着依旧昏昏沉沉的苗苗,混在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之中,踉跄着踏上了江南湿润的土地。
潼关外的死里逃生,如同昨日的噩梦,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北戎袭关和神秘的冷箭相助,至今想来仍然是心有余悸。
他不敢走官道,专挑荒僻小径,靠着打猎野菜和偶尔从荒弃村落里,找到的些许残粮,勉强果腹。
苗苗受到了惊吓,又一路颠簸,发起低烧,时常梦呓着“豆豆姐”,让箫景轩的心,如同搓衣板,被反复地揉搓。
他必须尽快地找到安全的落脚点,并设法联系上可能值得信任的人。
江南虽然富庶,但也是王妃势力的渗透之地,漕运、盐政皆有其爪牙,行事需得万分谨慎。
这一日傍晚,雨势稍歇,他们来到一个位于运河支流旁边的小镇——
临泽镇。
镇子不大,却因为水路的便利而有些许的人气,码头上停泊着几艘乌篷船,灯火零星。
箫景轩不敢住店,抱着苗苗,蜷缩在一处废弃的河神庙廊之下,用捡来的破毡子裹住孩子,自己则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雨水顺着破瓦滴落,在青石板上,敲打出单调的声响。
怀中,苗苗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手无意识地又抠向棉袄内衬,那个藏账簿的补丁位置。
箫景轩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心中焦虑万分。
账簿是关键,但也是催命符。如何让它发挥作用,而不是引来杀身之祸?
直接去府衙?不行,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寻找所谓的“清流御史”?人海茫茫,如何能准确地辨别?
更何况他如今的身份敏感,形如乞丐,谁又会相信他?
正独自思忖之间,码头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呵斥声。
只看见一队穿着号衣的官差,正粗暴地驱赶着码头上的船工,和几个看似逃荒的人,似乎在搜查着什么。
“都滚开!看见可疑的北边来的流民,立刻报官!听见没有!”为首一个班头模样的人厉声喝道,目光如鹰隼一般扫过人群。
箫景轩的心中一凛,立刻低下头,将苗苗往阴影里藏了藏。
王妃的追兵。果然已经到了江南!而且动静不小,竟然还能驱使地方官差,公然地搜捕!
看来这临泽镇也不能久留。
就在他准备趁着夜色悄然离开时,目光无意间瞥见码头旁边的,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上。
船上立着一个戴着斗笠的老船公,正默默地看着官差驱赶流民,摇头叹了口气,低声嘟囔了一句:“造孽啊…这世道,真的是不让人活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久经风霜的无奈。
紧接着,那一个老船公似乎注意到了,廊下阴影之中的箫景轩和苗苗,尤其是孩子,那烧得通红的小脸。
他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然后对着箫景轩,极其轻微地招了一招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船舱。
箫景轩的心脏猛地一跳!警惕一瞬间提到最高!是陷阱?还是…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老船公。老人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神浑浊却并无恶意,只有一丝淡淡的怜悯。
他又看了看那一些嚣张的官差,对比之下…
赌一把!
箫景轩不再犹豫,抱起苗苗,如同鬼魅一般快速地穿过雨幕,钻进了那一艘乌篷船狭窄的船舱。
船舱内十分简陋,却干燥整洁,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老船公随后跟了进来,放下了帘子。
“孩子病得不轻。”老船公言简意赅,他从一个小木箱里取出一些干草药,熟练地捣碎,又兑了一点温水,“老夫略懂一些土方子,先给她退退热。”
箫景轩没有阻止,只是全身的目的肌肉依旧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变故。
老船公似乎看出了他的警惕,一边给苗苗喂药,一边头也不抬地低声道:
“后生,别怕。老夫在这运河上跑了一辈子,见过的人多了。你们又不是歹人,是惹了麻烦的人吧?北边来的?”
箫景轩沉默不语。
老船公也不追问,喂完药,叹了一口气:
“这世道,官不像官,兵不像兵,苦的都是老百姓。你们歇一晚,天亮雨停了,老夫送你们一程,往南边水网密集的地方去,好躲藏些。”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自顾自走到船头坐下,披上蓑衣,如同老僧入定。
箫景轩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又看看呼吸逐渐平稳的苗苗,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了一丝,却是依旧不敢完全沉睡。
后半夜,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船舱外除了雨声,一片寂静。
突然!
一阵极其轻微、不同于雨点敲击的“哒哒”声,传入箫景轩的耳朵中。
像是有人用指尖,在有节奏地敲击着船梆!
不是官差,官差不会这么隐蔽。
箫景轩一瞬间清醒,手指悄悄地按上了藏在腰间的短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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