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把那截桑木片翻了个面,炭笔刚写完“备滤布,烧温水”,远处村口就扬起一阵土尘。三个人影慢吞吞地挪过来,拄着木棍,脚步拖沓,像是走了一整天的路。她认出最前头那人脚上的草鞋裂得露出脚趾,袖口磨出了毛边,裤腿卷到小腿,浮肿的皮肤泛着青紫。
她没动,只把木片递给阿禾:“先收着,明早再拿。”
阿禾接过,低头看那几行字,又抬头看那三人,小声问:“是外村的?”
“李家屯的。”麦穗说着,转身进了灶房,端出一碗温水,走到晒谷场边上等他们。
李老根喘着气走近,看见水,愣了一下,没伸手。他身后两个年轻人也站着不动,目光在麦穗脸上打转,又往田里瞟。
“喝吧。”麦穗把碗递过去,“走远路的人,先润喉咙,再说话。”
李老根这才接过,手抖得厉害,水洒了一半。他咽了几口,喉咙里发出咕咚声,像是多年没喝过温水似的。麦穗看他指甲缝里的干泥,低头说:“你腿肿了,泡会儿脚再走。”
她冲囡囡招手:“去取艾草汤来,大碗。”
囡囡跑得飞快。不一会儿端来一碗黑褐色的药汤,热气腾腾。麦穗蹲下,亲自帮李老根卷起裤腿,把脚放进碗里。他猛地抽了一下,随即松下来,额上汗珠滚落。
“你们村地不行?”麦穗问。
李老根咬着牙点头:“三年没收成,?子种下去,苗不出,出了也矮,一掐就断。”
“土板结了?”
“像铁壳。”
麦穗站起身,朝阿禾招手:“拿金粟麦来。”
阿禾从屋里取出一小袋麦粒,倒进陶盘。麦穗抓一把在手里,颗粒饱满,泛着浅金光。她当着三人面,抓了几粒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又吐出一点渣:“你看这筋道,耐旱,抗虫,一亩能打六石。你们那土,正适合它。”
李老根盯着那盘麦,眼珠都不转。他身后一人小声问:“卖吗?”
“不卖。”麦穗把麦倒回袋里,“送。”
三人全愣住。
“送?”李老根抬头,声音发颤,“凭啥?”
“凭你们走得动。”麦穗把袋子分成三份,取出一份,塞进他怀里,“拿回去种。种成了,是你们的。种不成,再来问。”
李老根抱着袋子,手抖得更厉害。他想跪,膝盖刚弯,麦穗一把托住他胳膊:“种地的人,膝盖留给地,不给人。”
他僵在那儿,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这时赵王氏从灶房出来,手里还攥着抹布,站在檐下看了半天,终于开口:“咱们辛辛苦苦试出来的法子,白给?他们学去了,回头比咱们收得多,咋办?”
几个正在晒谷的妇人停下活,抬头看麦穗。
麦穗不看她,只对阿禾说:“拿碾子来。”
阿禾跑去推来石碾,把一捧金粟麦倒进去,碾碎,和水,揉成团,架锅蒸。不到一盏茶工夫,一笼饼出锅,香气直冲鼻尖。
麦穗掰开一块,递给赵王氏:“你尝。”
赵王氏犹豫一下,接过去咬了一口。面皮松软,咬下去有弹性,不黏牙,也不发酸。
“这麦……比细面还劲道?”她皱眉。
“对。”麦穗指着田里新翻的垄沟,“它不挑地,只挑法。三月浸种,四月移栽,轮作换茬,忌连作。你们怕他们学会?可这法子,不是藏得住的。地知道,天也知道。他们要是真种成了,将来粮多,咱们换肥、换畜,路更宽。去年旱,谁家没吃过流民送的野薯?今儿咱们有粮,闭门自守,跟把磨盘锁进屋有啥两样?”
赵王氏低头,慢慢把手里那块饼吃完,把渣子拍干净,抹布叠好,放在灶台角上,转身回了灶房。
没人再说话。
麦穗蹲下,在田埂上用炭笔画了个图:三行垄,间距相等,中间留出走道,旁边写“轮作区”。
她又从鹿皮囊里取出两包种子,一包交给阿禾:“这包留种,记进册子,标‘本村育秧’。”
另一包,她递给李老根:“这包你带回去,分给各家。阿禾会写《种植要略》,十片竹简,教你浸种、催芽、移栽、防虫。囡囡明天骑马带你们回村,看地、测土、划田。”
囡囡一听,蹦起来:“我带路!”
“对。”麦穗点头,“你眼利,能看出哪块地板结,哪块能翻。到了就划线,别急着种。”
李老根双膝一软,又要跪。麦穗再次扶住他:“我说了,种地的人,不跪人。”
他仰头看着麦穗,眼角突然一抽,一滴水砸进尘土里。
“我……我李老根,活了五十岁,没遇过这样的事。”他声音哑得像磨石,“我们村,饿得有人卖儿卖女……你们不图钱,不图名,就……就给种子?”
“给。”麦穗说,“还给法。”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新刻的陶牌,上面写着“援邻种”三个字,按进李老根手心:“你带回去,哪家种了,记哪家。明年收了,留下三成作种,七成归己。若有多余,可拿来换肥、换铁器,咱们村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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