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四月,柳絮如雪,满城飞舞。
萧家老宅的大门口,邮递员那辆永久牌自行车的铃声,成了这段时间最悦耳的音乐。
萧钱钱!又有挂号信!云南来的!
正在院子里给葡萄架浇水的钱钱,扔下水壶,几乎是跳着跑到门口。接过信,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她还没拆,脸上就笑开了花。
她转身冲院子里大喊:老爹!妈!姚婶!大姑姑来信了!她们买了后天的票,大概一周后就能到家!
这一嗓子,像水滴掉进热油锅,整个萧家老宅瞬间沸腾。
哎哟!可算要回来了!姚婶手拿锅铲,风风火火从厨房跑出来,脸上笑出褶子,这一走大半年,可把人想坏了!
李知鸢放下针线活,快步走出来,眼里满是喜悦:快算算日子,得提前晒被褥。墨白那孩子正长身体,这次回来不知长多高,以前衣服怕穿不得,得赶紧准备新的。
萧景行背手站正房门口,看这满院热闹劲儿,向来沉稳的他也忍不住嘴角上扬。他环视这座刚修缮完毕、焕然一新的老宅子。
朱红廊柱,雕花窗棂,院里老槐树抽嫩绿新芽,阳光洒青砖地上,泛暖洋洋光泽。
这就叫双喜临门啊。萧景行感叹,宅子修好了,人也回来了。萧家这人气,算彻底聚起来了。
接下来几天,萧家老宅进入备战状态。
四伯萧长泽带人把西跨院里外又检查一遍,连窗户缝都用新纸糊严实,怕透进一丝风。
五伯萧长怀骑三轮车,天天往供销社菜市场跑,鸡鸭鱼肉不要钱似的往回买,嘴里念叨:墨白是咱家读书种子,外面跑一年肯定亏嘴,回来必须好好补补!
连平日最安静的七伯萧长戈,也特意从书房挑几本游记地理志,说要等墨白回来,考考他外面一年见闻。
整个萧家,沉浸在即将团圆的热切期盼中。
……
城市另一端,军区大院卫家,同样收到份特殊。
不过,这不是家书,是张拜帖。
卫老爷子戴老花镜,坐藤椅上,手拿红底烫金拜帖,反反复复看几遍,脸上神情既欣慰又感慨。
这秦震,还是臭脾气。卫老爷子指拜帖上的字,对身边卫奶奶笑道,你看看,人还没进京呢,帖子先到了。说抵京后第一件事,不是去卫戍区报到,而是先来拜访我这老首长
卫奶奶端茶杯,凑过去看一眼,字迹苍劲有力,透股军人刚硬。
秦震啊……我有印象。卫奶奶回忆,当年子戚在西北刚带兵时,就常在信里提他。说打仗不要命,但这人重情义,懂规矩。这次调回京市当卫戍区司令,那是重用。他还能记得咱俩退休老家伙,确实有心了。
是啊。卫老爷子点头,手指轻敲拜帖,算算日子,他这帖子既然到了,人估计就这几天事儿。巧了,正好赶上清雅她们娘俩回来。
坐一旁剥橘子的钱钱,听到这话,动作微顿。
她把剥好橘子递元元一半,眼神里闪丝狡黠光:爷爷,您说这秦伯伯会不会跟咱家特别有缘分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大姑姑回来时候来?
卫老爷子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又琢磨什么鬼主意?这就是个巧合!不过也好,到时候让你大姑姑也见见这位铁面阎王。清雅现在性子开阔了,多认识几个这样硬汉朋友,对她有好处,省得以后再被那些软骨头白面书生骗了!
老爷子这话,显然还在记恨那个已进监狱的李叙远。
一直没说话的元元,慢条斯理吃瓣橘子,然后伸手拿过那张拜帖。
他手指修长白皙,轻拂过拜帖上那两个力透纸背大字。
忽然,他眉头微挑,那双总波澜不惊眼里,闪丝奇异光芒。
怎么了元元?钱钱敏锐察觉弟弟异样,凑过去压低声音问。
元元盯那两个字看几秒,又抬头,若有所思看西边——那是萧家老宅方向,也是李墨白即将归来方向。
元元声音很轻,只钱钱能听见,这秦军长的字里,带股金戈铁马煞气,但煞气里头,又藏一丝极深的……牵挂。这倒符合铁面痴情面相。
这有什么稀奇?钱钱不解。
稀奇的是……元元顿了顿,手指在桌面轻画个圈,我刚才恍惚间觉得,这拜帖上的气场,跟墨白表哥身上某种气息……竟有点微妙共鸣。
共鸣?钱钱眼睛瞬间瞪圆,你是说……
元元摇头,嘴角勾抹淡淡笑意:我也不确定。八字这东西,没见到本人,不好乱说。不过……
他把拜帖放回桌上,语气笃定:这次宴会,肯定会很有意思。
钱钱听弟弟这半遮半掩的话,心里八卦之火蹭蹭往上冒。她虽不懂玄学,但她信元元直觉!
看来,这不只是巧合啊。钱钱摸下巴,心里那个大胆猜想又冒出来,而且这次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
一周时间,在忙碌与期盼中转瞬即逝。
这一天,京市天空格外蓝,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萧家老宅厨房里,灶火从天没亮就开始烧。
快快快!肘子炖烂了吗?鱼好了没?姚婶指挥几个媳妇,忙得脚不沾地。
好了好了!都备着呢!
正房里,卫老爷子特意换上身崭新中山装,头发梳一丝不苟。卫奶奶也穿上件暗红对襟褂子,显得格外精神。
卫子戚虽在西北没能回来,但他特意打回电话,让家里一定替他招待好秦震。
上午十点。
一辆军绿吉普车,稳稳停卫家大院门口。
车门推开,一只穿黑色军靴脚迈下。紧接着,一身材魁梧、面容冷峻、肩扛金星军人站定。
他抬头,看眼前这座熟悉又陌生院门,刚毅脸上浮现一丝复杂神色。
几乎同一时间。
京市火车站。
随一声汽笛长鸣,一列绿皮火车缓缓进站。
车厢门打开,汹涌人潮中,走下一男一女。
女人剪利落齐耳短发,穿米白风衣,气质从容淡然。她身边少年,个头高大,皮肤黝黑,背巨大行囊,眼神明亮如星。
妈,咱们到家了。李墨白深吸口京市带尘土味空气,转头对卫清雅笑道。
卫清雅看远处那座古老城市轮廓,嘴角扬起抹温柔笑意:是啊,回家了。
两拨人,两个方向,却像被一根无形红线牵引,正朝同一终点汇聚。
一场跨越二十年重逢,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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