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走出禅房,迎面而来的阳光有些刺眼,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那股萦绕在鼻尖的、属于死亡的独特气息,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阳光冲淡了几分。
他摊开手心,那块明黄色的绢布在光线下反射着内敛而威严的光泽,仿佛不是一块凡间的布料,而是一片凝固的皇权。
“侯爷。”铁牛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脸上憨厚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询,“那位老师太……走了?”
苏哲轻轻“嗯”了一声,将绢布小心翼翼地折好,与那块油布一起,郑重地放入自己最贴身的衣袋里,拍了拍,感觉像是揣了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走了,去了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苏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凝重缓缓褪去,又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懒散模样。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仿佛要把刚才的压抑全都抖落出去。
“铁牛啊,”苏哲斜睨着他,“你说,人这辈子图个啥?这位若云,一辈子守着一个秘密,青灯古佛,清苦孤寂,最后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
铁牛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答道:“俺不知道,俺娘说,人活着就得吃饱饭,吃肉……哦不,吃饱饭就行。”
“境界太低,和你聊不到一块儿去。”苏哲嫌弃地摆了摆手,随即对跟在身后的薛六吩咐道:“薛六,你过来。”
薛六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躬身:“侯爷有何吩咐?”
苏哲从怀里摸出二张百两的交子,又觉得不够,干脆把整个钱袋都掏了出来,掂了掂,一股脑塞进薛六怀里,动作豪迈,表情却肉痛得像是有人在他心口上剜了一刀。
“嘶……你拿着这些钱,”苏哲的嘴角抽搐着,仿佛那钱袋是什么烫手的山芋,“找几个靠谱的弟兄,亲自去一趟江津县白塔村。第一,找到那棵老槐树;第二,务必买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椁,将大师的法身火化后,好生安葬在她想去的地方;第三,场面别太大,但也别太寒酸,该有的都得有,别让人觉得咱们侯府办事小家子气。”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是让她‘魂归故里’,不是‘衣锦还乡’。低调,懂吗?就说是咱们路过此地,感念大师恩德,私人出资安葬。事成之后,剩下的钱……就给兄弟们买酒喝吧。”
最后一句,苏哲说得有气无力,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变成酒水,流进了这帮糙汉的肚子里。
薛六捧着沉甸甸的钱袋,心中一暖,郑重地抱拳道:“侯爷仁义!属下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绝不辜负大师的遗愿和您的托付!”
“去吧去吧,”苏哲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赶走一只嗡嗡叫的苍蝇,“别在我面前表忠心了,我心疼。”
打发走了薛六,苏哲这才感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时辰,对铁牛道:“走,回咱们那‘甘露寺招待所’,侯爷我还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办。”
回到临时下榻的院子,苏哲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铁牛。
他反锁房门,从行囊里取出了文房四宝。
“研墨!”苏哲一脸严肃,仿佛接下来要写的是决定大宋国运的传国玉玺说明书。
铁牛笨手笨脚地拿起墨锭,开始在砚台里画圈圈,力气用得太大,墨汁溅得到处都是,他自己脸上都多了几道“墨纹”,活像一只刚从灶台里钻出来的花猫。
苏哲看得眼角直跳,一把抢过墨锭,自己动起手来。
一边磨,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哎,我真是劳碌命,都当侯爷了,还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铁牛听不懂,只是憨憨地站在一旁,觉得自家侯爷高深莫测。
墨研好了,苏哲铺开一张上好的信纸,深吸一口气,脸上所有的玩笑之色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审慎。
他提笔蘸墨,笔尖在纸上龙飞凤舞,一行行精炼而信息量巨大的文字跃然纸上。
信是写给皇城司主官张鑫的,但要他秘密转呈给还在军医院“特护病房”里休养的官家。
信中,苏哲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此行的重大突破。
他并未提及曹氏,只是说查到了十二年前的关键人证“若云”,并写明了她在临终前已经将所有真相和盘托出。
接着,他重点描述了两件“铁证”:其一,是那块从皇子襁褓上剪下的、带有内造监暗记的明黄绢布,他称之为“天家信物”;
其二,便是那条关于“六指”的皇室秘辛,他极为巧妙地将其形容为“祖宗血脉传承之印,外人无从仿冒”。
最后,他写道:“人证虽逝,然物证、血证俱在。臣已获知皇子当前下落,不日将亲赴实地查证。此事干系国本,为防消息走漏,打草惊蛇,臣请陛下暂且按捺,待臣将人带回,三证合一,再行雷霆之举。京中诸般阻挠,恐非寻常堂官所为,其后或有巨网,望陛下静养龙体,万勿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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