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的巨人,实践的矮子。
苏哲深知,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不如亲手做一次来得震撼。
当那十个从鬼门关前被拖回来的重伤员,就那么赤条条地躺在特意搭建的通风帐篷里时,刚刚还被搓得跟红皮耗子似的“特训班”学员们,瞬间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帐篷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皮肉将腐未腐的腥臊气。
这些伤员,有的胳膊上豁开了深可见骨的口子,有的胸口被箭头犁出一道焦黑的血槽,更有甚者,大腿上的肌肉都翻卷开来,像一张咧开的血盆大口。
他们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大部分都处于半昏迷状态,只有微弱的呻吟在证明他们还活着。
这就是战争的素颜,卸掉了所有英雄主义的油彩,只剩下最原始的痛苦与挣扎。
“还愣着干什么?”苏哲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等着伤口自己长腿跑掉吗?还是说,你们指望我给你们发个‘最佳旁观奖’?”
王二麻子吞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
他指着一个伤员腿上已经有些发黑的伤口,声音发颤:“苏……苏先生,这……这都烂了啊!咱们那套……管用吗?”
“问得好,这个问题价值一文钱,记在韩相公的账上。”苏哲打了个哈欠,“管不管用,试试不就知道了?现在,苏福!”
“在!”苏福一个激灵,应声而出。
“把咱们的秘密武器抬上来!”
“是!”
片刻之后,几名士兵在苏福的指挥下,吭哧吭哧地抬来了几个半人高的大陶瓮,一揭开封泥,一股浓烈得几乎能把人当场呛晕过去的酒气,瞬间席卷了整个帐篷。
这酒气之霸道,远非寻常的黄酒、米酒可比,倒像是把三伏天的日头都给灌进了酒坛子里,辛辣,滚烫,直冲脑门。
“这是……烧刀子?”薛六抽了抽鼻子,他是识货的,这种烈度的酒,在边军中都是稀罕物,是能让冻僵的汉子一口回魂的宝贝。
“没错,高浓度蒸馏酒,我更喜欢叫它‘生命一号’。”苏哲满意地点点头,又指了指另一边被抬进来的几个大木箱,“还有那些,用沸水煮过一个时辰,又在太阳底下暴晒晾干的干净麻布,我称之为‘续命纱布’。”
他拍了拍手,像个准备开席的饭馆老板:“好了,食材……哦不,药材都齐了。两人一组,动手!记住我说的三步走战略:清创、止血、包扎!第一步,用‘续命纱布’蘸着‘生命一号’,给你们的‘客户’好好地洗个伤口澡!”
学员们面面相觑,虽然刚才被苏哲的“细菌论”唬得一愣一愣,但真到了要拿珍贵的烈酒去“糟蹋”的时候,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节俭和常识,还是让他们迟疑了。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帐篷外传了进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暴殄天物!这是在救人,还是在谋财害命?!”
话音未落,胡郎中带着他那几个徒子徒孙,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几大瓮烈酒,心疼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苏哲的鼻子就骂:“姓苏的!你这个疯子!军中将士浴血奋战,一口烈酒都能吊半条命,你竟然要拿来洗伤口?你……你这是在浪费军粮!其心可诛!”
他身后的一个年轻徒弟也跟着帮腔:“就是!伤口本就属火,再用烈酒这等大热之物去激,岂不是火上浇油?医书上何曾有过这等荒谬的疗法?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歪理邪说!”
胡郎中的出现,仿佛给那些本就犹豫不决的学员们找到了主心骨。
他们纷纷停下了手,看向苏哲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怀疑。
是啊,胡郎中才是京营里正儿八经的坐堂大夫,救治过的伤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而这个苏先生,除了让大家洗澡,就是说一些听不懂的胡话,现在还要用酒泼伤口……
苏哲看着眼前这群义愤填膺的“杏林卫士”,非但没生气,反而乐了。
他施施然地走到胡郎中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啧啧称奇:“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胡郎中啊。怎么着,您这是闻着酒香过来,想蹭一杯‘生命一号’漱漱口?不好意思,这可是特供品,专治‘要命’,不治‘嘴臭’。”
“你!”胡郎中气得脸色涨红,“你……你这个巧言令色的竖子!休要在此妖言惑众!老夫行医二十载,从未见过你这般草菅人命的疗法!你这是在用刀子剜伤兵的心啊!”
“说得对!”苏哲一拍大腿,表示赞同,“可不就是用刀子剜心吗?不过我这把刀,剜的是要他们命的‘烂肉’,而您呢?您那套用香灰、烂布捂伤口的法子,看上去是挺温柔,实际上是给那些看不见的‘小虫子’盖了床温暖的棉被,让它们在里面开开心心地开派对,生儿育女,直到把你的病人吃干抹净为止。您那不叫温柔,叫‘爱的供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大宋闲医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大宋闲医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