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开始晚归,开始对如眉发脾气,开始觉得这个家配不上我。有一次阿绿故意在如眉面前喊我‘张郎,奴家的脚崴了,你帮我看一下嘛~’,如眉当场就炸了,她拿着扫帚就要打阿绿,骂我忘恩负义,出轨爱上别的女人,还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本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了供你上学。每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照顾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在一起,你对得起我吗?′。我那时候被阿绿的妖法迷了心窍,只觉得如眉就像一个泼妇,觉得她配不上我了。”
“我们吵了整整一夜。如眉哭着说,她为了我放弃了锦衣玉食,磨粗了手,熬黄了脸,我却在外找女人。她骂我没良心,骂我会遭报应。”张生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我被她骂急了,也被阿绿的妖法迷得失去了理智,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在了她的头上……”
“哐当”一声,仿佛当年的砚台砸在柳如眉头上的声响穿越时空,回荡在书房里。张生猛地捂住脸,哭声再次爆发,比之前更凄厉:“她……她倒在地上,血顺着头发流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我那时候才慌了,可阿绿说,她帮我处理,让我别担心。我就像个傻子似的,看着她把如眉的尸体拖走,然后……然后就彻底被她迷惑了,每天浑浑噩噩,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原来如此。霍恒终于明白,这画皮鬼不仅是贪恋人血,更是在利用张生的“心魔”——对功名的渴望、对现状的不满、对美色的贪念,这些早已在他心里扎了根,恶鬼只是轻轻一推,就让他彻底坠入深渊。
“我杀了她……我杀了那个为我放弃一切的女人……”张生瘫在地上,像一摊烂泥,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阿绿说她会帮我‘过上好日子’,可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如眉浑身是血地问我‘为什么’,梦见她磨出茧子的手抓着我不放……我以为是自己心虚,没想到……没想到她根本不是人!是我害了如眉,害了道长,害了我自己!”
霍恒沉默了片刻,将手里的安神符递到他面前:“张相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柳姑娘若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一直沉沦下去。那恶鬼已经被除了,你以后要好好读书,重拾初心,或许还能弥补当年的遗憾。”
张生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安神符,符纸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他紧紧攥着符纸,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好好读书,我会考取功名,我会去柳家赔罪,我会……我会给如眉立个碑,告诉她我错了……”
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依旧空洞得可怕。霍恒知道,杀死妻子的罪孽、被恶鬼迷惑的屈辱、失去一切的悔恨,这些心魔不是一张安神符就能驱散的,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慢慢消解。
霍恒站起身,准备离开。目光扫过书房的书桌时,他停下了脚步。
书桌上还放着张生未写完的情诗,墨迹早已干透,纸页边缘有些卷曲。诗句只写了一半:“绿梅初绽时,相思入画迟……”落款处没有名字,只画着一朵小小的绿梅,花瓣纤细,笔触却带着几分刻意的柔美——正是恶鬼常穿的绿裙上绣着的花纹。
显然,在柳如眉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给恶鬼写情诗了。
霍恒默默地叹了口气。有些堕落,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从第一次心动、第一次隐瞒、第一次嫌弃开始的。恶鬼只是催化剂,真正杀死柳如眉、毁掉张生人生的,是他自己心中那只名为“欲望”的恶鬼。
他没有再打扰张生,轻轻转身,走出了书房。
庭院里的晨光已经变得温暖,洒在枯死的槐树上,却照不进张生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霍恒走到院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张生还瘫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那张安神符,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嘴里喃喃地念着“如眉”“我错了”,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霍恒轻轻带上侧门,将满院的悔恨与狼藉关在门内。
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可他心里却有些沉重。他终于明白,云仙人说的“破执念”,比“除妖邪”难得多。妖邪可以用仙力斩杀,可人心底的执念,只能靠自己慢慢化解。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清心玉,玉坠温润依旧。转身朝着霍府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这世间的妖邪与执念还有很多,他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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