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天柜内,万籁俱寂,只有古老典籍无声流转的微光。
云芷倚靠着冰冷的龟甲碑文,许久未曾动弹。周身那毁灭性的剧痛与混乱已然褪去,被那突如其来的星辰之力涤荡干净,连识海中翻腾不休的记忆碎片都暂时沉寂了下去,留下一种近乎虚脱的空茫。
她摊开手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清冷又温暖的星辉触感,一种与她自身极寒道元截然不同、却并不相斥的力量。这感觉让她陌生,更让她心惊。
为何偏偏是他?
在她最狼狈、最脆弱、几乎道基崩毁的瞬间,出手将她拉回深渊的,为何偏偏是这个她立誓要远离、要遗忘、甚至心怀怨憎的人?
那跨越无尽虚空精准降下的守护,那磅礴浩瀚却不带丝毫强迫意味的本源之力,与她记忆中瑶台上冷眼旁观的幻影、与她构建出的“负心薄幸”的形象,产生了尖锐的割裂。
一种深切的迷茫,如同秘境中无处不在的薄雾,悄然包裹了她坚冰般的心防,试图寻隙侵入。
“纵是歧路,也是云芷自己选的路,与他人无尤。”
不久之前,在云海之中,她曾那般冰冷决绝地对他说出这句话。可转眼间,她便在这条“自己选的路”上跌得如此惨烈,近乎粉身碎骨,最终却要靠他之力才得以残存。
这认知像一根尖锐的冰刺,扎得她自尊生疼。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试图用熟悉的寒意驱散心头那点不该有的涟漪。她强迫自己站起身,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袍,抹去唇边与掌心的血迹,再次恢复成那个清冷孤傲、无懈可击的寒月府主。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较平日更快一丝的心跳,泄露了冰封下的暗流汹涌。
她不再看向那枚已然失效、化作齑粉的黑色玉简陷阱。这心魔引咒出现得太过蹊跷,像是专门为她准备,但此刻她无力深究。当务之急,是立刻离开这里。
化作流光,穿过浩瀚书海,离开北极天柜秘境的过程,云芷的心神始终紧绷着。她下意识地警惕着四周,并非防备可能的袭击,而是……一种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期待,或者说,恐惧。
恐惧再见到那片云海,再见到那个身影。
然而,直至她返回寒月仙府,重重禁制再次闭合,将外界彻底隔绝,预想中的“偶遇”并未发生。云海茫茫,并无那人踪迹。
他出手救了她,却并未借此现身,甚至没有传来只言片语。
仿佛那耗损本源、跨越空间的干预,只是一次纯粹出于……“路过”的顺手为之?
这种想法让云芷感到更加烦躁。她宁愿他借此提出要求,或是显露某种目的,也好过这般莫测的沉默。
回到静室,她屏退左右,宣称要继续闭关。
但这一次,她无法再如之前那般心无旁骛地镇压与剥离。识海一片清明,裂魂之痛暂消,可那星辉留下的“余烬”,却比任何痛苦更让她难以安宁。
她闭上眼,看到的不是凝月记忆中的血色与绝望,而是那温暖、浩瀚、驱散一切阴霾的清辉。
她试图运转寒月心经,极寒的道元在经脉中流转,却总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此地的星辰暖意,与她自身的寒气交织,产生一种微妙而陌生的平衡。
这种平衡,并不让她排斥,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与安稳。
“不!!”云芷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怒。
她怎能产生这种感觉?那是星阙的力量!是那个可能负了凝月、如今又将她视为影子的神尊的力量!她岂能因一次相救,就动摇心志,甚至……贪恋那点温暖?
坚定的排斥感汹涌而上。她集中全部意志,疯狂催动极寒道元,如同刮骨疗毒般,一遍遍洗刷着经脉与识海,试图将那一丝星辉残留彻底湮灭、驱逐。
过程痛苦无比,如同将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冷汗从她额角滑落,但她毫不在意。
她是云芷,她的道心澄澈如冰,岂容他人之力染指?哪怕这力量于她有恩!
就在她与那丝星辉残余激烈对抗,周身寒气大盛,几乎要再次引动旧伤之时,静室的门却被轻轻叩响。
“府主。”是侍奉仙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星神殿……又遣使者来了。”
云芷动作一顿,汹涌的寒气骤然停滞在静室内,凝结出细碎的冰晶。
他又想做什么?
方才压下的一切复杂心绪瞬间翻涌而上,比之前更加猛烈。厌烦、警惕、还有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细微的紧张。
“何事。”她的声音比万年玄冰更冷,透过石门传出。
门外的仙娥似乎打了个寒颤,声音愈发恭敬小心:“使者说……神尊感知北极天柜似有异动,恐有心怀叵测之辈设下陷阱,危及前往查阅典籍的仙家。故特命使者送来一枚‘星鉴符’,凭此符可甄别古籍真伪,破除大部分神魂类禁制陷阱。使者言……此符并非厚礼,只是一件小工具,请府主……务必收下,以策万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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