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烟火未冷
第八章 《空春藏》
民国三十四年 · 清明后七日 未时初
一、空场
柳桥北去三里,废漕渠尽头,原是日本华北防疫给水部“甲号实验场”。
三月前遭美军轰炸,屋舍尽塌,只剩一片水泥坪,坪面龟裂,裂纹呈“风”字暗纹,字尾缺半钩,积雨后成洼,洼里浮一层薄油,阳光下泛七彩,像给黑夜留一场不会落地的烟火。
坪周,断墙高丈许,墙上弹孔累累,孔径七分,恰似铜花齿模,风过时孔孔齐鸣,发出“呜——”的长啸,像给整座废墟安一排不会说话的喉骨。
坪中央,新立一柱,柱高六尺,径五寸,原为实验室旗杆,今被铁丝倒捆,杆顶悬一物——
“骨笔”最后一枚,针尖淬“玄霜”已尽,只剩不会凝的冰;笔尾系一条铁路袍布缕,布呈“风”字形,字尾缺半钩,随风鼓荡,像给逝者招一根不会回头的魂幡。
柱下,背阳面,掘一穴,穴口盖一块铜花碎片,碎片七瓣,齿孔俱全,缺半钩处嵌一颗凝血珠,珠面映出沈清禾右眼下的泪痣,像给整座废墟点一盏不会熄的风灯。
穴内,空的。
只铺一层风纸,纸色昏黄,边缘焦卷,却未燃,纸上无字,只以针孔刺成“空春”二字,字尾共缺半钩,像给逝者留一座不会写字的碑。
未时初,日影西移,铜花碎片受热微鼓,发出“叮——”的一声轻吟,像替地底人敲更,报最后一缕春。
二、空身
废墟东侧,唯一未倒的岗楼,楼窗被铁板封死,板缝透进一线光,光长六尺,宽一寸,落在地面,恰好切成“风”字轮廓,字尾缺半钩,钩尖对准楼心——
那里,摆一把“空椅”。
椅为实验台改制,铁腿,木面,椅背钻七孔,孔径七分,对应铜花七瓣,孔内各插一枚“风筒”残管:竹制,焦黑,中空,筒壁无孔,却各嵌一颗铜屑,屑色由白而蓝而青而金,像给黑夜埋一条不会疼的春。
椅面,铺一张完整风皮纸——以沈清禾自己右背皮制,皮上无字,只以齿孔刺成“空春藏”三字,字尾共缺半钩,像给逝者留一座不会写字的碑。
纸面,陷一坐痕,痕形瘦小,肩胛处微凹,右背略隆,恰与沈清禾生前体态吻合,像给空椅留一个不会回头的身。
岗楼门被推开,一人步入——
苏砚舟。
他穿一件新缝的铁路袍,袍色未染,呈灰白,左胸空荡,心尖“灯座”已剜,只剩一个不会燃的洞;右袖却鼓,藏六枚骨笔残段,段段呈“风”字形,字尾缺半钩,像给逝者留六根不会说话的喉骨。
他左手提一只“空铜管”——径七分,长七寸,管口无盖,内壁刻极浅一圈齿孔,孔连“风”字,字尾缺半钩,像给整座废墟安一颗不会流泪的泪痣。
他行至空椅前,把铜管平置于风皮纸坐痕上,管口对窗缝,让那线“风”字光恰好投入管心,光沿齿孔游走,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像给逝者补一次不会错的更。
然后,他退后三步,跪,以额抵地,声音低而稳,像给黑夜递一条不会断的弦:
“空春藏,藏空春;
春未空,人已空;
风未起,泪已落;
字未合,魂已归。
今归无声,雪落无痕。”
祷罢,他抬手,把右袖内六枚骨笔残段逐一取出,沿“风”字光边缘摆成一圈,字尾仍缺半钩,钩尖对准铜管,像给逝者递六根不会回头的路标。
骨笔摆定,他起身,退至岗楼门口,背光,整个人恰好嵌进“风”字缺钩处,像给整座废墟补一颗不会燃的春。
三、空火
未时三刻,日影微移,窗缝光随之偏移,由“风”字首笔缓缓扫向尾钩,缺钩处恰在铜管管口——
光至,管内壁齿孔齐鸣,发出“叮——”的一声长吟,像给地底人敲更,报最后一缕春。
随吟声,岗楼外,废墟水泥坪忽然塌陷!
“轰——”
塌陷呈圆形,径七尺,边缘齐整,像被一枚巨大铜花齿模切下。
塌陷处,露出昔日实验室“风窖”——
窖为圆形,径五尺,高六尺,壁覆三层油毡,再压半尺雪,雪上原覆“风火芯”七味,今已燃尽,只剩一层极细霜粒,像给黑夜铺一张不会湿的纸。
窖中央,摆一座“空炉”——
炉为旧铁桶改制,径五尺,高六尺,炉壁七道铁丝俱断,断口呈“风”字形,字尾缺半钩,像给逝者留一座不会写字的碑。
炉底,无火,无春,无更,只剩一枚“铜花”完整形态——
七瓣,齿孔俱全,缺半钩处却嵌一颗新凝冰珠,珠内封一滴血,血呈暗红色,像给整座废墟点一盏不会熄的风灯。
冰珠受热微鼓,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像给逝者补一次不会错的更。
响罢,炉壁七道铁丝断口同时喷出冷烟,烟色由白而蓝而青而金,像给黑夜递七次不会疼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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