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的蒸笼冒着白汽,把窗玻璃熏得雾蒙蒙的。豆宝踮着脚趴在灶台边,看娘往发面里揣红糖,面团在娘手里翻来覆去,渐渐变成温润的褐色,像块浸了蜜的琥珀。
“娘,今年的糖糕要捏成梅花形不?”他扯着娘的围裙角,鼻尖沾着点面粉,“沈爷爷说婉奶奶最会捏这个,花瓣上还能捏出纹路呢。”
娘笑着往他鼻尖上点了点:“就你记性好。”她从面盆里揪出块面团,手指翻飞间,一朵憨态可掬的梅花就成了形,“等会儿蒸好了,先给你沈爷爷送去,他昨儿还念叨想吃这个。”
豆宝刚应着,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吱呀”的推门声。沈爷爷裹着身寒气走进来,手里拎着串冻得硬邦邦的红辣椒,往屋檐下的绳子上一挂,艳得像团小火苗。“刚去集上转了转,”他拍着身上的雪,“见着卖年画的,挑了张‘年年有余’,贴在堂屋正合适。”
年画展开时,豆宝立刻凑过去看。画上的胖娃娃抱着条红鲤鱼,身后是堆得冒尖的粮囤,底色是金灿灿的,看着就喜气。“这娃娃的肚兜上有梅花!”他指着娃娃胸前的绣纹,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跟婉奶奶帕子上的一样!”
沈爷爷的目光落在年画角落,那里确实绣着朵小小的梅花,针脚细密,和婉奶奶的手艺有几分像。“许是巧了。”他笑着把年画卷起来,“等你爹回来,让他踩着梯子贴上。”
说到爹,豆宝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他攒了大半年的铜板,用红线串成了串。“娘,我想用这个给爹买顶新帽子。”他数着铜板,“李叔说镇上的毡帽最暖和,爹去年的帽子都破了洞。”
娘刚要说话,院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爹扛着锄头从雪地里回来,裤脚沾着冰碴,耳朵冻得通红。“西头的雪化了些,”他跺着脚上的雪,“我把李叔家的菜窖又加固了圈,省得冻坏了白菜。”
豆宝扑过去,把铜板往爹手里塞:“爹,买帽子!”爹捏着那串沉甸甸的铜板,忽然笑了,把他往怀里一揣:“咱宝长大了,知道疼人了。帽子不用买,爹戴旧的就行,这钱留着给你买炮仗。”
“我不要炮仗!”豆宝在爹怀里扭着,“我要爹戴新帽子!”沈爷爷在一旁打趣:“就听孩子的,咱过年就得添点新物件,图个吉利。”
晚饭时,锅里的腊猪头肉炖得酥烂,筷子一戳就脱骨。沈爷爷抿着自酿的梅酒,忽然说:“你沈叔叔来信了,说今年厂里忙,怕是赶不回来过年。”他往豆宝碗里夹了块肉,“不过他托人捎了些城里的糖果,说是给宝的压岁钱。”
豆宝扒着饭,小声问:“沈叔叔是不是忘了去年说要教我打枪?”爹摸了摸他的头:“你沈叔叔是为了给咱挣糖吃,才不能回来的。等开春了,他准回来,到时候让他教你个够。”
夜里,豆宝躺在被窝里,听着窗外的雪声,手里攥着沈叔叔捎来的水果糖。糖纸在月光下泛着光,他忽然想起去年此时,沈叔叔也是这样,把糖塞给他,说“甜的能暖身子”。
娘进来给他掖被角时,见他还没睡,轻声说:“想你沈叔叔了?”豆宝点点头,把糖纸剥开,往娘嘴里塞了半块:“娘你尝,比咱家的麦芽糖甜。”
娘含着糖,眼里的光软得像化了的雪:“等过了年,雪化了,燕子回来了,你沈叔叔就回来了。”她指着窗台上的腊梅,“你看这花,越是冷越开得旺,人也一样,离得远了,心才更亲呢。”
豆宝望着窗台上的腊梅,黄澄澄的花朵顶着雪,像盏盏小灯笼。他忽然觉得,这年关就像个暖暖的灶膛,把牵挂、期盼、还有说不出的惦记,都炖在一口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等开了春,就能熬出最稠的甜。
他把剩下的半块糖放进嘴里,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熨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在满屋子的肉香和梅酒香里,豆宝慢慢闭上眼,梦里的沈叔叔正踩着雪走来,手里拎着新帽子和木枪,身后跟着衔泥的燕子,还有漫山遍野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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