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后院,那片专门供护院们起居的院落里,周百江正站在院子中央,一招一式地指点着周宏志演练掌法。
叔侄俩穿着和周围护院别无二致的灰布短打,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显然早已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护院们的日子算不上紧绷,空闲时总爱凑在墙角的石桌旁小赌几把,铜钱碰撞的脆响混着此起彼伏的吆喝,让整个院子都透着股松弛的烟火气。
“老白,别跟你那宝贝徒弟较劲了,过来玩两把!”一个络腮胡护院甩着手里的骰子,脸上堆着促狭的笑,
“你那掌法学了能当饭吃?还不如赢两文钱买壶好酒实在。”
周百江回头时脸上还带着教拳的严肃,听见这话却立刻换上副随和的笑:“急什么,这就来陪你输钱。”
话音刚落,院门口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周百川,他眉骨突出,两道浓密的眉毛像墨画上去的,唇上两撇八字胡修剪得整整齐齐,只是右侧眼角微微下垂,总带着点提不起精神的倦意。
刚跨过门槛,就被旁边一个矮胖护院拽住了胳膊:“可算把你盼来了!快来搭把手,我等会儿就得去前院当值,抓紧玩两把!”
周百川被他拉着往石桌走,嘴角勾着浅笑:“老赢你的钱,我这心里都过意不去了。”
没人知道,这半月前借着赵老爷扩招护院混进来的三人,心里藏着多大的事。
镇上那场轰动一时的杀人案成了他们的契机,如今披着护院的外衣,特地没变了模样,便借轮体的由头在镇子上四处打探。
半年前那个在镇上晃悠的怪乞丐,不少下人还隐约记得模样,周百川顺着这些零碎的线索摸下去,心里渐渐有了底——二伯当年定是在汲水镇附近盘桓了不短的时日。
这个发现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这可是眼下最关键的突破口。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几里之外的孙大财主家,一队黑衣人正像蛰伏的毒蛇,藏在客房的阴影里。
“七长老,那三人还是老样子,总是在四处打听一个老乞丐的下落。”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主位上,肥胖的七长老半眯着眼,仿佛随时会睡过去,手指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檀木茶几:“盯紧了就行,别露了马脚。他们三个就是鱼饵,总能钓出其他鱼来。”
“七长老英明!”
“下去吧。”七长老挥挥手,等手下退远了,才睁开眼露出一丝冷笑,对着门外喊:“朝武,备马。咱们去杜家庄看看热闹。”
此时的杜家庄,正弥漫着另一番热闹。
今天是三郎家破土盖房的好日子,在老秀才的指点下,三郎握着锄头在地里象征性地刨了三下,又抓了把谷子、麦子混着几枚铁钉撒下去。
猴子早已蹲在旁边点着了鞭炮,“噼里啪啦”的脆响里,这场简单的仪式就算成了,接下来便是平地基、起梁柱的大事。
只是村里有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下地灌溉播种,三郎家的房子只能等农忙过了才能请人帮忙。
工期虽要往后推,三郎反倒松了口气——口袋里的余钱本就不多,等些日子正好能缓口气,等赵大小姐回来了,就能补上亏空。
姜姑带着小红下地后,三郎一个人在家坐不住,只好戴上鸭舌帽,不情不愿地往田里挪。
他哪干过这些农活?挑水时桶还没离地面就晃悠得像耍杂技,最后只能学着别人的样子,握着锄头在地里东一下西一下地刨。
村里人见了也不稀奇,谁不知道杜三郎以前是个游手好闲的主?
“哟,三郎今天转性了?”有人打趣道。
三郎嘿嘿笑着不接话,拄着锄头站在田埂上,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偶尔插上句俏皮话,惹得满田埂都是笑声。
姜姑在一旁看着,眼里的笑意像浸了蜜,只要相公能在边上陪着,他干不干活又有什么要紧?
正热闹着,忽然听见上方地里传来一声惊叫:“天杀的!谁把刀扔地里了?”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大虎举着把寒光闪闪的飞刀,“差一点就扎脚脖子上了!嘿,这刀还挺精致!”说着就乐呵呵地揣进了怀里。
三郎心里“咯噔”一下,这飞刀的样式和周百川的太相似了,回头得把飞刀改改样式,免得被有心人看出破绽,平白惹来祸事。
“三郎,杵那儿当桩子呢?”大义扛着锄头走过来,把他往边上推了推,“不想干活就去树荫底下歇着,别在这儿碍事。”
他往手心啐了两口唾沫,搓得“沙沙”响,抡起锄头就开始翻地,动作又快又稳。
姜姑见大义来帮忙,脸颊微红:“大义哥,我自己来就行。”
“我家的活早干完了,闲着也是闲着。”大义头也不抬,翻地的速度却更快了,没一会儿,他翻好的地就比姜姑多了大半。
三郎也不客气,索性坐在田埂上,摸出卷烟点上,看着大义和姜姑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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