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风终于褪去了凛冽的杀伐气，晨光漫过戈壁滩上的断戟残旗，将凝结的血珠晒成斑驳的褐色。沈清沅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指尖拂过栏杆上的沙尘，目光落在远处渐渐平息的战场。昨夜的厮杀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此刻只剩下袅袅升起的炊烟，混着草木灰的气息，在风里缓缓飘散。
沈安就站在她身侧，穿着一身新裁的青色短打，小脸洗得干干净净，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的怯意。他手里攥着一串风干的酸枣，是阿骨打昨日寻来给他的，指尖时不时捻起一颗，却忘了放进嘴里。自石牢被救出后，他便寸步不离地跟着沈清沅，像是生怕一松手，姐姐就会消失似的。
“姐姐，”沈安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软软的，“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我想爹爹了，还想抱抱念辰弟弟。”
沈清沅低头，看着他澄澈的眼眸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心头一暖，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指尖触到他发间尚未褪尽的草屑，想起石牢里那片潮湿的稻草，眼底的温柔便多了几分酸涩。“快了，”她轻声道，“等林将军清点完降兵，安置好伤民，我们就启程回京城。”
她口中的林将军，便是林砚。此刻的林砚，正站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与秦风、阿骨打、莫贺商议着善后事宜。她依旧穿着那身惹眼的红衣，只是衣摆处沾了些尘土和暗红的血渍，衬得那张素净的脸庞愈发沉静。晨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手里捏着一卷竹简，指尖轻轻敲着简身，目光扫过面前跪着的车师部降兵，声音清晰而沉稳：“我知道你们中，有不少人是被乌孙部裹挟而来。大靖素来宽厚，只要你们真心归顺，既往不咎。愿意返乡的，我们会发放干粮和路费；愿意留下来戍边的，编入军中，同享军饷。”
降兵们窃窃私语，脸上露出迟疑和希冀交织的神色。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士兵壮着胆子抬头：“林将军，我们……我们真的能回家吗？家里的妻儿还在等着我们。”
林砚颔首，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自然是真的。我林砚向来说一不二。”她说着，朝身后的亲兵递了个眼色。亲兵立刻捧着几捆竹简上前，一一分发给降兵，“这是归顺文书，愿意签字画押的，即刻便可领粮返乡。”
降兵们大喜过望，纷纷叩首谢恩，原本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阿骨打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敬佩，转头对林砚道：“将军此举，实在高明。既安抚了降兵，又能充实戍边兵力，一举两得。”
林砚淡淡一笑，将手中的竹简递给秦风：“秦风，戍边的事就交给你了。挑选精锐，整编队伍，务必守住青峡关，莫要再让西域的战火蔓延到大靖的土地上。”
秦风双手接过竹简，神色肃穆：“末将遵命！定不负将军所托！”
莫贺也上前一步，抱拳道：“林将军，我愿率部众留在西域，协助秦将军戍边。车师部与大靖世代交好，往后定当守望相助。”
林砚点了点头，眼中带着赞许：“如此甚好。你熟悉西域地形，与秦风相辅相成，再好不过。”她顿了顿，看向阿骨打，“阿骨打将军，陛下的密诏你也看过了，西域节度使的印信不日便会送达。往后，西域的安稳，便要多仰仗你了。”
阿骨打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单膝跪地：“末将定当肝脑涂地，护西域百姓周全！”
林砚扶起他，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好了，这边的事算是尘埃落定了。我得带着清沅和阿安，早些回京城去。念辰还小，怕是早就盼着他娘回去了。”
沈清沅远远看着这一幕，唇角不自觉地弯起。她知道，林砚看似雷厉风行，实则心思细腻。这般处置降兵，既避免了杀戮，又稳固了西域的局势，远比单纯的镇压要高明得多。而这，正是她们这些穿越者独有的优势——懂得以柔克刚，懂得人心的重要。
接下来的几日，营地内外一派忙碌。伤兵们得到妥善医治，被掳的大靖百姓也陆续被寻回，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沈清沅每日都陪着沈安，教他读书写字，给他讲京城的趣事，渐渐抚平他心中的创伤。沈安也慢慢开朗起来，偶尔会追着营地旁的野兔跑，清脆的笑声在戈壁上回荡。
启程的前一日，沈清沅特意去了一趟青峡关。昔日巍峨的关隘，在战火中损毁了大半，断壁残垣上还留着箭矢划过的痕迹。几个士兵正扛着石料，修补着破损的城墙，汗水顺着黝黑的脊背滑落，滴在滚烫的石板上，瞬间蒸发。
沈清沅站在关门前，指尖拂过斑驳的城砖，心中百感交集。这里曾是陆景渊浴血奋战的地方，是无数将士用生命守护的屏障。如今，战火平息，关隘虽破，却依旧屹立在西域的边陲，守护着身后的万里河山。
“在想什么？”林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淡淡的笑意。
沈清沅回头，看到林砚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正缓步走来。食盒上还冒着热气，飘出一股熟悉的香气。“在想景渊，”她坦言道，“想他守在这里的时候，该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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