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暖阁内的炭盆燃得正旺，银骨炭的余温透过锦缎被面漫到身下，沈清沅却在半梦半醒间感到一阵细碎的坠痛。她下意识地攥紧被褥，指尖触到一片温润——是陆景渊搭在她腰侧的手，带着常年习武的薄茧，却稳得让人安心。
“怎么了？”陆景渊立刻醒了，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掌轻轻覆在她隆起的腹部，“是不是念辰闹你了？”
沈清沅摇摇头，缓了缓那阵突如其来的坠痛，轻声道：“许是压着了，没什么。”她睁开眼，暖阁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长明灯，映得帐幔上的缠枝莲纹样忽明忽暗。窗外的风似乎大了些，卷着残雪拍打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白日里与沈修、林砚商议选秀之事的话语还在耳畔回响，那些隐藏在京中官邸里的野心，像暗夜里的藤蔓，正悄悄朝着皇宫的方向蔓延，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再睡会儿，天还早。”陆景渊替她掖好被角，指尖顺着她的发梢轻轻滑动，“明日我让太医来看看，你这几日总说坠得慌，放心不下。”
沈清沅“嗯”了一声，却没了睡意。她已有八个月身孕，腹部隆起得愈发明显，行动也愈发迟缓，连翻身都要小心翼翼。脑海里反复浮现出五皇子那张带着稚气的小脸，他抱着老虎布偶时依赖的眼神，还有提起皇后娘娘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这个失去母亲庇护的孩子，是如今大靖唯一的皇子，明年开春的选秀一旦开启，他必然会成为各方拉拢或利用的对象，而他年幼无知，根本不懂这些人心险恶，很容易被人算计。
腹中的念辰像是感受到她的心事，轻轻踢了一下，力道不大，却清晰得很。沈清沅抬手抚上腹部，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胎儿温热的轮廓，嘴角泛起一丝柔软的笑意。还有念辰，再过一个月，这个小生命就要降临了。她和陆景渊的孩子，会和景儿一起长大，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依靠，就像她和林砚一样。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断断续续到天明。天刚蒙蒙亮，沈清沅便醒了，身旁的陆景渊早已起身，想来是去了军营。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刚一动，便感到一阵轻微的坠痛，比昨日更明显些。青禾听到动静，连忙端着温水进来，身后跟着林砚，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锦盒。
“清沅，醒了？”林砚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发热就好。昨夜睡得怎么样？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沈清沅接过温水喝了一口，缓了缓气息，摇头道：“还好，就是醒了几次。”她看向林砚手中的锦盒，“娘，这是什么？”
“是你外祖父留下的护身玉。”林砚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枚雕刻着麒麟纹样的玉佩，玉质温润，触手生暖，“我让人重新打磨过，尺寸刚好适合景儿。你今日入宫看他，便把这个给他带上，既能辟邪，也算是个念想。”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昨日我让林墨去查了，礼部侍郎王大人近来频频拜访户部尚书李大人，两人走得极近。王妙云的生辰宴，李大人的侄女也去了，听说两人聊得颇为投机，怕是在为选秀之事谋划。”
沈清沅心中一动。王侍郎是最早提议选秀的官员，李大人则一直觊觎着户部尚书之外的权力，这两人勾结在一起，显然是想借着选秀互相扶持，在朝中站稳脚跟。“他们怕是想让王妙云入宫后，拉拢景儿，或是让景儿成为他们上位的踏脚石。”她轻声道，指尖微微收紧，“景儿年纪小，心思单纯，根本分辨不出谁是真心对他好。”
“所以这玉佩你一定要亲自给景儿戴上，让他贴身带着，不许摘下来。”林砚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另外，我让云溪药房的苏大夫配了些安神的香囊，里面加了些不易察觉的驱虫药，你也一并带去。宫中人心复杂，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有人想在景儿的饮食起居里动手脚，也好有个防备。”
沈清沅点了点头，将玉佩小心收好。青禾已经为她准备好洗漱的用具，又拿来一身素色的月白色褙子，束腰松松的，不勒腹部，外面罩着一件厚实的貂皮披风，领口和袖口都缝着柔软的狐毛，护住了她的脖颈和手腕。“世子妃，马车已经备好了，太医也在府外候着，说等您入宫前先给您把个脉。”
太医的诊脉结果还算安稳，只是叮嘱她孕晚期不宜劳累，入宫不宜久留，若有任何不适，需立刻折返。沈清沅谢过太医，便在碧月和青禾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的车垫上铺着三层厚厚的棉垫，靠窗的位置还放着一个软枕，是林砚特意让人准备的，怕她路上颠簸。
马车缓缓驶离陆府，穿过覆着残雪的街巷，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去。车轮碾过青石板上的薄冰，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平稳而缓慢。沈清沅靠在软枕上，闭上眼，听着车厢外的风声，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盘算着今日入宫要叮嘱景儿的话。她要让他记得，无论任何人送的东西，都要先让碧月检查过才能吃；无论任何人说什么，都不能随便跟着走；还有那枚麒麟玉佩，一定要贴身带着，不能轻易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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