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食客们不自觉地围拢过来,对着那小本子上生趣盎然的简图和字迹,发出低低的、混杂着惊叹与向往的议论时,一直静默侍立在门内那片被屋檐切割出的阴影中的阿影,忽然极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栗了一下。
那不是源于寒冷或恐惧的颤抖。更像是一根一直悄然紧绷、埋藏于意识深处的“弦”,被某种遥远而狂暴的手指,猝然用力拨动了最危险的那一频。她的眼帘倏然垂下,长睫在眼下投出两片深重的阴影,原本放松置于身侧的手,指尖倏地收拢,抵住了掌心。
在她的感知世界里,城北方向那自清晨起就如背景噪音般存在的、沉闷的“鼓点”,骤然变了调!它不再仅仅是清晰,而是膨胀、加速,化作一颗悬浮于感知地平线上的、不祥的“黑红色心脏”。那“心脏”正以痉挛般的节律疯狂搏动,每一次收缩都散发出冰冷刺骨、带着强制秩序意味的“血管”,贪婪地攫取、吞噬着周遭空间中一切游离的“稳定”与“平和”,填充着自身,为某个即将突破阈值的“爆发”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那能量的脉动里,充满了饥渴、焦躁,以及一种泯灭情感的绝对意志。
变化来得太剧烈,太具侵略性。阿影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向前无声地踏出半步,从阴影边缘踏入午后明亮的日光里,伸出手,食指与中指的指节,极其克制地、轻轻碰了碰林夜手肘外侧那处亚麻布料覆盖的骨头。
林夜正微微倾身,用铅笔头在本子空白处,为朵朵画一个想象中的、戴着冰糖皇冠的浆果小人。被阿影的指节一触,他手腕悬停的弧度没有丝毫改变,笔下小人的笑容依旧咧开,只是那铅笔尖在纸面上留下的痕迹,有那么亿万分之一秒的、非人所能察觉的绝对平稳,仿佛时间本身在那一点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抬起了眼。目光并未立刻投向阿影,而是先顺着刚才的话语,自然而然地、仿佛只是随意望了望巷子上方那被屋脊和电线切割成条状的、蔚蓝高远的天空。西斜的日头给云朵镶上淡金的边,天光依旧慷慨,却已能品咂出白昼走向丰饶尾声的那份悠长与沉淀。
“……大伙儿的点子,都落在根节上了。”他合上小本子,发出皮质封面轻柔的“啪嗒”一声,声音平稳如初,甚至带着更甚于前的、令人心安的确凿,“这菜单,我看行。咱们就这么定规。”他顿了顿,目光温和而专注地,徐徐扫过眼前每一张浸润在期待中的面庞——苏晚的艺术敏感,朵朵妈妈的热心爽利,女教师的腼腆周到,朵朵毫不掩饰的雀跃。“宴会呢,明天晌午,咱们准时开席。”他的语气转了一下,如同溪流转了个平缓的弯,“不过今儿个下午,我恰好有点自家的琐事,得出去一趟,了结一下。可能回来得稍晚些。”
他的话太寻常,太淡泊,仿佛只是要去街尾的杂货铺补买一包盐,或者去老友家喝杯茶。巷子里无人能从这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涟漪。
“保证,”林夜又笑了笑,这次笑容里的诚恳像晒透的麦子,有着扎实的重量,“绝不耽误明天灶上的活计。说好了是浆果宴,”他的目光在朵朵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少一道,咱们朵朵第一个不答应,是不是?”
“林老板有正事只管忙去!”朵朵妈妈反应最快,话音未落,手已探入竹篮,拣出两个最大、颜色最正、还带着清凉水汽的红苹果。她不用摊上卖的纸巾,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方洗得发白、边角绣了朵有点褪色却依旧清晰的小梅花的旧棉帕,里外仔细地擦拭着苹果光洁的表皮,直到那红色在阳光下泛出釉质般温润的光泽,才不由分说,一把塞进林夜手里,“路上带着!解渴,顶饿!办事费心神,这果子实在,比什么都强。”
苏晚也迅速行动起来。她小心地从画板上取下那幅未完成的浆果速写——炭笔勾勒的轮廓灵动飘逸,那抹实验性的淡蓝色水痕在纸面上晕开,像梦的碎片。她将画纸轻轻卷起,没有用华丽的丝带,而是从画具包里寻了根结实的深蓝色棉线,仔细系好,递过去时,指尖拂过纸卷边缘:“这蓝……我还没调准,总觉得差一口气。但……笔意还算干净。你带着,图个顺遂。”她的笑容里有些许未消散的创作困扰,更多的却是纯粹的祝愿。
女教师则将那个沉甸甸的铁皮盒子又往前送了送:“林老板,这些饼干你也拿上。虽然简陋,但若是忙起来错过了钟点,好歹能应个急,胃里有点东西垫着,总是好的。”她的眼神温和而坚持。
朵朵见状,急急地在自己身上几个小口袋里摸索,终于从裤兜深处掏出一颗用彩色玻璃纸小心包好、似乎珍藏了许久的水果糖。糖纸有些地方被体温焐得微微发黏,她用小手掌仔细捋平了,才郑重其事地放到林夜那只拿着苹果和画卷的大手里:“林叔叔,这个也给你!是橘子味的,可甜可甜了!吃了糖,做事就有劲儿,就不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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