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柱的光芒如潮水般退去，最后一丝未来图景——马鲁克抱着小女儿坐在樱花树下读故事的温馨画面——也消散在傍晚微凉的空气中。
那颗作为仪式核心的柠檬糖，依旧稳稳地立在粗糙的石柱顶端，在渐沉的夕阳下，像一颗凝固的琥珀，散发着微甜而酸涩的气息。
营地上一片寂静，比之前水晶柱发光时还要安静。
孩子们似乎被看到的景象深深震撼，又或许是无法完全理解那“十年后”的含义，一个个仰着小脸，看看恢复原状的水晶柱，又看看站在柱旁的哈尔与池小橙，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某种懵懂的期盼。
池小橙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如同被狂风席卷过的原野，一片混乱却又奇异地滋生着某种坚韧的东西。
那光影中的未来，和平、安宁，充满了日常的琐碎和温暖……那是她曾经不敢想象的，与这个危险、强大又脆弱的魔法师共度的未来。
哈尔握着她的那只手，掌心温暖而稳定，指腹带着常年接触魔法材料和书籍的薄茧，紧紧地包裹着她的手指，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这触感如此真实，比任何幻象都更有力量。
她能感觉到他目光的重量。
她抬起头，撞进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
此刻，那头因为近期心力交瘁而显得黯淡的银发，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边缘竟泛起了极其浅淡的、如同被温暖过来的金子般的色泽。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湖泊，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未散尽的震惊，深深的动容，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以及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没有看那些孩子，也没有看苏菲，只是看着她。
仿佛整个世界在此时都褪色成了背景，只剩下他们两人，站在废墟与新生交界的地平线上。
良久，或者也许只过了一瞬，哈尔极其缓慢地、几乎带着一种仪式感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掌心的温暖骤然离去，让池小橙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然后，她看见哈尔转向了一直静静站在不远处、面带温和微笑注视着他们的苏菲。
“苏菲。”哈尔的声音有些低哑，却异常清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带她走吧。”
池小橙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哈尔没有看她，依旧对着苏菲，同时也像是对着这片承载了太多痛苦记忆的焦土，对着那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继续说道：“现在，趁天还没完全黑。去你的庇护所。那里有稻田，有安宁，有……正常的、没有诅咒和战争阴影的生活。”
他的侧脸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冷硬，但池小橙捕捉到了他喉结细微的滚动。
他垂在身侧的那只刚刚还紧握着她的左手，指节微微收紧。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池小橙。”他终于将目光转回到她脸上，那双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点刻意疏离的眼眸，紧紧锁住她，“跟苏菲走。现在还来得及。”
风吹过焦土，卷起细微的尘土。
远处，新城堡的木质框架和初具雏形的石墙，在暮色中静默矗立，尖顶指向开始泛起星光的深蓝天幕。
苏菲没有说话，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池小橙，目光温和而包容，带着询问，将选择权完全交还给她。
池小橙看着哈尔。
看着他故作平静却难掩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脆弱。
她想起了水晶柱里那个金发温和、教导孩童魔法的哈尔，想起了他偷偷给游戏机储物柜留位置的样子，想起了他在暴雨中说着“我会一直保护你”时那双澄澈的金瞳。
她也想起了自己刚刚穿越而来时的恐惧和算计，想起了那些拙劣的“病娇”表演，想起了共同经历的生死、猜忌、伤害，还有在绝望中滋生出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恋和……爱。
回去？回到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原着”的剧情里？
还是跟着苏菲，去一个看似安稳和平，却注定会让她魂牵梦萦这里一切的庇护所？
不。
从来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在哈尔话音落下的瞬间，在苏菲温和的注视下，在所有孩子懵懂的目光中，池小橙没有任何犹豫。
她上前一步，不是走向苏菲，而是径直站到了哈尔面前。
她伸出自己的手，没有去握他垂在身侧的手，而是目标明确地、坚定地寻找到他那只曾经被石化诅咒侵蚀、此刻依旧残留着些许不规则浅色斑纹的右手手背。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手背皮肤时，哈尔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躲开那丑陋的痕迹，却被她更紧地贴住。
然后，她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挤进他的指缝间，最终，十指紧紧相扣。
哈尔浑身僵住，瞳孔微微收缩，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他残留着石化斑纹的手背，被她温热柔软的掌心完全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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