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际，结界内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某种支撑，连空气都沉淀下来，只剩下无边的寂静和硝烟散尽后焦土散发的苦涩气味。
哈尔靠在半截焦黑的梁柱上，按着腹部伤口的手无力地垂落，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有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池小橙站在原地，望着苏菲离去的方向，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几颗樱花种子被接过去时的微弱触感，以及哈尔那句别扭却沉重无比的承诺——“城堡永远有你的房间”。
这句话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是欣慰于这座冰冷城堡终于有了“家”的温度，还是酸涩于这温度诞生于如此惨烈的代价之后。
她收回目光，转向哈尔。
他闭着眼，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是一种近乎死灰的白，连带着他那头总是随心情变幻色彩的短发，此刻也黯淡得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浅灰色。
这是他情绪极度低落或身体濒临极限时的表现。
“哈尔？”池小橙轻声唤道，小心地靠近。
他没有回应，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只有眉心因为伤处的剧痛而微微蹙着。
腹部的衣物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大片，暗红色还在缓慢地洇开。
池小橙的心猛地一沉。
苏菲的离开，似乎也带走了他强撑的最后一口心气。
她蹲下身，伸手想去探查他的伤口，指尖刚触到那湿黏的血迹，哈尔却突然动了。
他猛地睁开眼，银灰色的瞳孔因为剧痛和虚弱有些涣散，但看向她时，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清醒和决绝。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跟我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你的伤……”池小橙试图挣脱，想先处理他不断流血的伤口。
“闭嘴……现在，过来。”哈尔打断她，借着她的搀扶，艰难地站起身。
每动一下，他额角的冷汗就密集一层，腹部伤口的血涌得更急。
但他不管不顾，几乎是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池小橙身上，拖着她，一步一瘸地朝着城堡废墟的某个方向走去。
那是城堡核心区域原本所在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和烧焦的木头。
但在那片狼藉的中心，有一块土地显得有些不同——那里的泥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蓝色，并且微微向下凹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硫磺和金属混合的奇特气味，那是卡西法沉睡后残留的气息。
哈尔在距离那片暗蓝色土地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推开池小橙的搀扶，自己勉强站稳。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曾经镶嵌着与卡西法契约的心脏，后来被池小橙的“焚心引擎”临时替代，现在则是一个由魔法、机械和她部分生命能量强行维系着的、脆弱而不稳定的平衡。
他抬起那只尚未完全石化、但布满结晶斑纹和旧伤疤的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魔力光芒。
那光芒极其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哈尔，你要干什么？”池小橙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她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止。
“站着别动。”哈尔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他的指尖猛地刺向自己的左胸——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之前安装过机械心脏、后来又被魔法暂时封住的区域。
没有鲜血淋漓的画面，只有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和晶体被强行撕裂摩擦的声音。
他的指尖硬生生地撬开了那个区域的魔法封印，露出了里面——
一颗缓慢搏动着的、由精密齿轮、魔法回路以及一丝微弱蓝焰共同构成的机械心脏。
那颗心脏看起来如此复杂，又如此脆弱。
齿轮的转动艰涩缓慢，魔法回路的光芒明灭不定，只有中心那一点微弱的蓝焰，还在固执地燃烧着，象征着哈尔与卡西法之间未曾完全断绝的联系，也维系着他此刻摇摇欲坠的生命。
池小橙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哈尔用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极其小心地、仿佛捧着世上最珍贵的易碎品，将那颗机械心脏从自己胸腔中取了出来。
脱离他身体的瞬间，心脏的搏动明显变得更加无力，蓝焰也摇曳着缩小了一圈。
哈尔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透明，但他咬紧牙关，硬生生挺住了。
他转过身，面向那片暗蓝色的土地，那个卡西法选择沉眠的地脉节点。
他缓缓地、近乎虔诚地单膝跪地，将那颗机械心脏轻轻放在了土地中央的凹陷处。
“老朋友……”哈尔对着那片土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道，“你说得对，带着你，我永远被束缚……你也一样。”
他闭上眼，将掌心完全覆盖在机械心脏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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