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僧人收了方才故意摆出的傲慢态度,双手合十,“小施主,请细说。”
桑拢月却卖了个关子,先问:“这‘幻境’中的时间流速如何?”
她记得上次在平安镇的“骸娘幻境”中,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外边却只是须臾。
那佛修道:“贫僧三十年前,便已自爆,只剩一缕残魂,不过苟延残喘。
每年只能出来‘作祟’一次,哪有能力制造什么幻境?时间流速和外边是一样的,所以,小施主可以长话短说。”
桑拢月诧异道:“我以为你很强!……你还能控制住邪神呢!”
僧人摇头笑道:“祂怕我,并非贫僧佛法有多么精深,而是因为……我是祂的心魔。”
“!”桑拢月,“心魔?”
长见识了啊,一般来说,修士的心魔都是污秽之物。
竟还有人心魔是一位高僧!
不过,说起来,邪神害怕大慈大悲之人,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僧人双手合十,又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那肉身佛,原本是贫僧的心魔,因压制不住它,所以用自身血肉强行镇压。
谁想到……反倒给它塑了身体,令它与我灵根相通、血肉相连,几乎成了一体。”
桑拢月抓住重点:“成了一体?”
“姑娘冰雪聪明。”僧人叹道,“贫僧便不瞒你,我与那肉身佛,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一个人。”
桑拢月:“……!”
好家伙!
僧人眼中闪过一丝悔恨:
“到底是我修行不够的缘故,当年,不肯舍弃肉身,总盼着还有机会将祂分割。
以至于造下孽障,坑害了无数无辜凡人,说起来,都是贫僧的罪过。”
他又双手合十,向桑拢月郑重地行了个大礼。
桑拢月忙跳开:“使不得啊前辈!”
这僧人虽然面容年轻,可须发皆白,怎么看都是位得道高僧,不知实际上几百岁了。
她一个小孩子,怎能受这样的大礼?
僧人却道:“贫僧虽然不能随意出现,但肉身佛的所见,贫僧亦可见。
今日,我亲眼看到令师兄将寺中所有和尚驱散,这就避免了无谓的伤亡。
数月前,我看到你和同门在坊市周济穷苦。
……也看到你一次次试图杀死邪神。
就冲这些,姑娘的侠义之心,便可受贫僧一拜!”
桑拢月忙扶住他。
然后,她发现,自己灵体一样的手,从僧人那同样灵体的胳膊里穿了过去。
桑拢月:“……”
僧人直起身,笑道:“贫僧已是一片残魂,正常。”
他又正色道:“那日,看到你竟擅自篡改主仆契约,反倒成了祂的主人!
小施主,你机智无双,有勇有谋,应该就是上天派来拯救黎民、也是救赎贫僧的有缘人!不瞒你说,其实……”
僧人顿了顿,才道:“其实祂想摆脱我,并非易事,之所以这么快就完成了仪式,是因为贫僧也想见见小施主你。”
这么说,前边果然在试探她。
桑拢月挑眉:“所以,前辈您已经有办法了?”
僧人道:“不错。”
“贫僧空镜,”他报了姓名,郑重地合十双手:
“愿助你斩杀邪神,传授你祛除‘掌中嘴’的办法。只是,此法格外消耗灵力,且需一次完成,凶险异常……不知小施主可愿意?”
桑拢月:“凶险是我最不怕的东西。”
她家血太岁,死人都能救活,区区凶险,有何所惧?
空镜闻言,眸光闪动,激动道:“施主果然能救万民于水火!贫僧死而无憾!”
桑拢月:“你早就死了吧?”
空镜:“……”
这孩子,怎么说话跟她那个国师师兄似的?
好好的软萌小姑娘,怎么没学点好呢?
桑拢月却是故意的,她笑道:“空镜大师,你解释清楚些,‘死而无憾’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最后一丝残魂也留不下?你想和那邪神同归于尽?”
空镜:“!”
这小施主果然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她。
空镜叹道:“当年,贫僧就是太惜命,参不透‘我执’二字……最终不但害死自己,也害了天下百姓。如今,便让我献祭最后一缕残魂,以赎罪孽吧!”
桑拢月却道:“又不是你的罪孽。”
空镜摇头苦笑。
桑拢月:“装神弄鬼、为祸人间的是肉身佛,不是你。”
空镜:“可祂是由我的心魔而起,我又……”
桑拢月:“你一开始就想阻止祂,只是失败了,谁说每个人、做每件事必须都得成功?”
空镜:“可……”
“别可是了,”桑拢月一摆小手,截断他的话,“你想活着有什么错?每个人都想活,必须完美的人才配修行吗?那你们佛修也太容易内耗了。”
空镜蓦然抬眼。
虽然听不懂“内耗”是什么意思,可少女每句话都暗含机锋,语带禅意,叫人豁然开朗。
半晌,空镜才缓缓道:“多谢小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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