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犁”的成功,如同在泉州略显沉闷的春日里投入了一颗活力四射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切实地改变着田间地头的景象,也进一步动摇了郑珏等人赖以立足的传统观念壁垒。农户们实实在在尝到了甜头,对王审知和格物堂、试造坊的信任与日俱增。甚至有些胆大的农户,开始偷偷模仿那曲辕犁的样式,自行打制简陋版本,虽不及鲁震亲手所造的精良,却也颇有效用。
这种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相结合的技术扩散,让郑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意识到,单靠零散的、针对具体事件的抨击和阻挠,已然无法遏制王审知带来的这股“重工利实”的洪流。对方不仅手握权力,更深谙人心,更懂得用实实在在的利益和效果来瓦解千百年来形成的“义利”、“华夷”、“本末”之防。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必须改变策略!
这一日,郑珏并未像往常一样在自家庭院中伤春悲秋、感叹世风日下,而是换上了一身极为庄重的儒服,神色肃穆地来到了泉州城内一家颇有名气的书院——“崇正书院”。此处本是泉州士子读书讲学之所,战乱期间一度萧条,近来才稍稍恢复了些元气。
书院的正堂之内,早已聚集了数十人。其中有白发苍苍、对现状深感忧虑的老儒;有科举不顺、将怨气归咎于“世道不公”的落魄秀才;更有一些家道殷实、却因王审知清查田亩、鼓励工商等政策而感到自身利益受损的地方豪强代表(他们虽与纯粹的士人圈子不同,但在反对王审知“变法”这一点上,找到了共同语言)。
气氛凝重而压抑,人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卫道者”的悲壮与愤慨。
郑珏走到堂前,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沉痛地开口,声音苍凉而有力:
“诸位同道!今日召集大家于此,实乃情非得已,心焦如焚!”
“想必诸位都已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如今泉州,乃至整个福建路,斯文扫地,正道不存!有人打着‘格物致知’、‘利国利民’的旗号,行事却全然背离圣贤之道!”
“重工而轻文,竟将匠作之术抬至与圣贤文章同等高度!”
“逐利而忘义,竟以商贾之术治理州郡,蛊惑人心!”
“甚至……引蛮夷之物,乱我华夏血统!毁我农耕正道!”
他每说一句,声音便提高一分,情绪也愈发激动,仿佛在控诉着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
“长此以往,人人趋利若鹜,谁还肯寒窗苦读?谁还肯坚守节义?礼崩乐坏,纲常沦陷,就在眼前!吾辈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正为此等存亡续绝之秋也!”
他的话,精准地戳中了在场许多人的痛处和恐惧。老儒们叹息颔首,落魄秀才们面露激愤,豪强代表们则眼神闪烁,盘算着自身的利益。
“然,独木难支,孤掌难鸣!”郑珏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以往我等各自为战,声音分散,难以抗衡那歪风邪气。故此,老夫提议,今日于此,我等当摒除门户之见,联合起来,成立‘正理学社’!”
“正理”二字,取自“匡扶正道,秉持天理”之意,旗帜鲜明地与王审知的“格物之理”相对抗。
“学社之宗旨,便是要复兴古礼,匡扶正道!明辨华夷之防,坚守义利之辨!要让这泉州上下都知道,并非所有人都认同那套离经叛道之举!士林清议,仍在!天下正道,犹存!”
他提出了具体的行动方案:
一、定期于崇正书院举办讲会,由郑珏及几位有名望的老儒主讲,系统批判王审知政策的“谬误”之处,阐述正统儒家治国理念,吸引和稳固士子人心。
二、鼓励社内成员撰文写诗,抨击时弊,宣扬正道,并通过各种渠道扩散传播,与市井间流传的“格物利民”论调打一场舆论战。
三、联络各地不满王审知政策的士绅、豪强、乃至旧官僚,形成一股有组织的政治力量,在诸如土地清查、赋税征收、工匠管理等具体政务上,采取一致行动,软磨硬抗,制造障碍。
四、密切关注王审知及其党羽(如陈褚、鲁震等)的一举一动,收集其“罪证”(无论是政策失误、言行失当,还是干脆捏造),伺机发难。
“我等要让那位王司马知道,这泉州,并非他可以为所欲为之所在!这天下,仍有道理和规矩!”郑珏最后挥臂高呼,极具煽动性。
“郑公所言极是!”
“正该如此!”
“我等愿加入学社,共扶正道!”
堂内众人群情激奋,纷纷响应。他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不满、对抗变化的强大组织。
很快,“正理学社”正式成立。郑珏被公推为社长,几位老儒和颇有影响力的豪强代表成为核心成员。他们制定了简单的社规,缴纳了社费(用于活动经费),甚至设计了独特的标识。
一股有组织、有纲领、有资金的反对力量,悄然在泉州成型。他们不再满足于零散的抨击和悲叹,开始有计划、有步骤地给王审知制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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