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江心雾锁谪仙语
长江的夜,并非总是静谧。船行至西陵峡口,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浓雾,如同巨大的灰色幔帐,将天地山河严严实实地笼罩了起来。我们的座舟仿佛被吞噬进一头巨兽的腹中,四周唯有粘稠的、翻滚的白,连滔滔江流的声音,都被这无边的寂静吸收,变得沉闷而遥远。船工们早已降下风帆,用长篙探着水下礁石,吆喝声在雾中传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我站在船舷边,伸手触及那冰凉的湿气,心头莫名一紧——这雾,浓得反常,浓得妖异。
李白却对这片险恶的迷雾视若无睹。他斜倚在舱房门边,手中拎着一个快见底的酒葫芦,目光穿透浓雾(或者说,他看的本就是比雾更深远的东西),朗声笑道:“好雾!遮天蔽月,蔽却俗眼,正合吾辈倾谈。小子,过来。”
我应声过去,在他身旁的蒲团上坐下。船在微澜中轻轻摇晃,灯火在雾里晕开一团昏黄的光圈,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有些朦胧,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蛰伏在云雾中的星子。
“白日里你所吟那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气象已开,窥得唐人堂奥之妙。”他灌了一口酒,语气随意,却字字敲在我的心坎上,“然则,汝之诗才,如这江上之雾,时浓时淡,时清时浊。浓时,有惊人之语,似得天授;淡时,基础虚浮,格律生疏。怪哉,怪哉!”
我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果然察觉了!我这“诗词天分”,本就是建立在巨人的肩膀之上,靠着超越千年的见识和背诵的千古名句撑场面,真论到基本功、诗歌源流、时代风骨,我这半吊子水平,在诗仙面前简直无所遁形。
我强行镇定,斟酌着词句:“先生明鉴。弟子……弟子往日多是自家胡乱揣摩,偶有所得,也是灵光一现,不成系统。根基浅薄,让先生见笑了。”
“见笑?”李白嗤笑一声,挥袖带起一阵酒风,“我李太白一生,笑过蓬蒿人,笑过权贵侯,却从不笑真心向学之人。你之症结,不在于天赋,而在于‘无根’。”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我,仿佛要直视我灵魂深处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秘密:“汝之诗,有情,有景,偶尔竟有超脱此世之思,偏偏少了最关键的——‘魂’。这诗魂,非凭空而来,它蕴藏在屈子《九歌》之瑰丽,《离骚》之不屈里,回荡在湘妃竹斑驳的泪痕里,镌刻在楚地山川每一道险峻的褶皱之中!你可知,为何带你入此荆楚腹地,行于此大江险峡之上?”
我若有所悟,抬头望向舱外那无边无际的混沌:“先生是要我……寻根?”
“然也!”李白猛地一拍大腿,声若洪钟,在这寂静的雾夜显得格外清晰,“诗者,天地之心,山川之灵也。不感其雄浑,不体其幽深,不悟其沧桑,徒然摹写词句,不过是纸上画魂,笔下枯木!你看这雾——”
他伸手指向舱外,袖袍在雾气中划开一道痕迹:“常人只见其阻路,其迷航。而我见之,此乃天地之呼吸,是水汽与山灵的交媾!它遮蔽了寻常路径,却也逼得你不得不收起外放的耳目,转向内求,去听这江流的脉搏,去感这峡谷的呼吸,去与你脚下的船,与你自身的性命,做最坦诚的对话!”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这不只是作诗的教诲,这近乎于道!是从方法论直指本心境的锤炼。我正沉浸在这震撼之中,却见李白忽然收了豪迈之态,眉头微蹙,侧耳倾听。
江雾深处,隐约传来一阵奇异的声响。并非风声水声,也非鸟兽鸣叫,那声音飘忽不定,似吟似唱,带着某种古老的、悲怆的调子,夹杂在流水与风掠过峭壁的呜咽中,时断时续。
船头的船工们也听到了,几人聚在一起,面带惧色,低声议论起来。隐约有“鬼哭”、“水妖”、“屈原大夫显灵”之类的字眼飘入耳中。
李白眼中却爆发出强烈的光彩,他非但无惧,反而显得异常兴奋:“来了!想不到在这锁江大雾之中,竟能遇此机缘!小子,仔细听!这便是楚地之魂的呜咽!”
他站起身,走到船头,任凭雾气濡湿他的衣衫。那奇异的吟唱声愈发清晰,如泣如诉,仿佛在讲述一个沉埋千年的悲壮故事。李白凝神静听,手指随着那调子轻轻叩击着船板,整个人似乎都已与这雾、这声、这脚下的长江融为一体。
他忽然回头,目光灼灼地盯住我,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寻:“此声幽怨千古,非寻常渔歌。汝素有机辩,思绪奇崛,且试言之,此乃何故?”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是一个考验,一个比即兴作诗更难的考验!他不仅要考校我的机智,更是在探问我对于楚地文化、对于那种秘传说的理解深度。我大脑飞速运转,将穿越前关于三峡、关于屈原的所有知识碎片拼凑起来。民间的“鬼哭”之说自是迷信,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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