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把池塘的水面晒得发烫,荷叶却绿得发亮,像无数把撑开的绿伞。思砚蹲在塘边,手里捏着根芦苇杆,轻轻拨弄着水面,惊得躲在叶下的小鱼“嗖”地窜进深处,溅起的水珠落在荷叶上,滚来滚去,像颗颗碎钻。
“别玩水,当心脚下滑。”外婆挎着竹篮走过来,篮里装着刚摘的莲蓬,绿莹莹的莲子从蓬眼里鼓出来,看着就清甜。她把篮子放在塘边的青石上,伸手摘了片最大的荷叶,往思砚头上一扣,“顶着这个,晒不着。”
荷叶的清香混着水汽漫过来,思砚顶着“绿帽子”嘿嘿笑,突然指着塘中央:“外婆你看!那朵荷花要开了!”只见层层叠叠的荷叶间,一朵粉荷正慢慢舒展花瓣,像位睡醒的姑娘,怯生生地掀着裙摆。
隔壁的阿婆划着木盆过来,盆里堆着刚采的菱角,黑褐色的壳上还沾着泥。“你外婆说要做荷叶粥,我特意多采了些嫩菱,”阿婆用篙杆把木盆撑到岸边,捞起一把菱角递给思砚,“剥开尝尝,这时候的菱角最嫩,甜津津的。”
思砚捏着菱角,用牙咬开硬壳,雪白的菱肉露出来,放进嘴里一嚼,果然脆甜多汁。他看见外婆正把莲蓬里的莲子剥出来,饱满的莲子带着青嫩的芯,她动作麻利地去掉莲心——那芯是苦的,得挖掉才能熬粥。
“大暑喝荷叶粥,败火。”外婆边剥边说,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进碧绿的莲蓬里,“等会儿再摘些荷叶,晒干了给你寄去学校,泡水喝比凉茶管用。”她忽然抬头看向天边,“你看那云,怕是要下雷阵雨了,得赶紧把晒在院里的草药收了。”
思砚跟着外婆往家跑,刚到院门口,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两人手忙脚乱地把晒着的艾草、薄荷抱进屋檐下,雨点噼里啪啦打在晒谷场上,扬起阵阵尘土,空气里顿时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混合气息,格外清爽。
“这雨来得巧,省得浇菜了。”外婆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往灶房走,“正好用新采的荷叶煮粥,再卧两个咸鸭蛋,保管你吃两大碗。”思砚趴在门框上看雨,只见池塘的荷叶在雨中摇晃,那朵刚开的粉荷却一点不怕,花瓣被雨水洗得更艳了,像抹在绿绸上的胭脂。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就云开雾散,天边架起道彩虹,一头扎进池塘里,一头搭在远处的稻场上。外婆端着荷叶粥出来时,思砚正蹲在塘边看青蛙——几只绿皮青蛙蹲在荷叶上,鼓着腮帮子“呱呱”叫,像是在庆祝这场及时雨。
“快吃粥。”外婆把碗放在石桌上,粥面上漂着几片嫩荷叶,还撒了把碎莲子,清香扑鼻。思砚舀了一勺,荷叶的清苦混着莲子的清甜,顺着喉咙滑下去,顿时觉得浑身的燥热都消了。
阿婆又划着木盆过来,这次盆里是刚摘的藕带,白白嫩嫩的,像堆玉簪。“给你外婆炒着吃,加点辣椒,开胃。”她嗓门洪亮,惊飞了荷叶上的青蛙,“下午跟我去采藕吧,塘底的新藕脆得能当梨啃。”
思砚举着粥碗点头,眼睛却盯着彩虹下的池塘。阳光照在水面上,荷叶上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那朵粉荷在风中轻轻摇曳,花瓣上的水珠滚落,像谁在悄悄落泪。他突然想起课本里的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原来真的像诗里写的一样美。
外婆看着他入神的样子,笑着说:“等过些日子,莲蓬老了,就把莲子晒干,冬天给你煮糖水喝。荷叶也能收起来,明年夏天还能用。”她手里剥着藕带,动作慢悠悠的,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却让思砚心里暖暖的——原来日子就像这大暑的荷塘,有花有叶,有晴有雨,慢慢过着,就有尝不完的甜。
傍晚的时候,思砚跟着阿婆去采藕。他踩在没过小腿的塘泥里,脚下的淤泥软软的,像踩在棉花上。阿婆教他怎么顺着藕带往下摸,手指插进泥里,果然碰到硬硬的东西,慢慢一拽,一根白胖的藕就被拉了出来,裹着黑泥,却掩不住那股清润的气息。
“这藕啊,得埋在泥里才长得好。”阿婆把藕放进竹篮,“人也一样,得经点事儿,才瓷实。”思砚似懂非懂地点头,手里捧着刚采的藕,感觉这大暑的热,这荷塘的香,还有外婆和阿婆的话,都像这藕带一样,慢慢钻进了心里,成了日子里最踏实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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