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析几乎是飘回“家”的。
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每一步都像踩在深水里,冷风一吹,骨头缝里都飕飕往外冒寒气。
饿过头了,那被邢司业吓飞了的魂儿才后知后觉地重新觉出肚子里的空空如也。
她现在别说再去翻尸体找值钱物件儿,就是月光下多看了路边歪脖树一眼,都觉得那树影在朝她招手——来呀~下面凉快~
她缩着脖子,夹着胳膊,像只被拔光了毛的鹌鹑,蹭到胡同口那间破败的临街小屋前。
推开那扇薄得能透风的吱呀木门,一股混杂着霉味、尘土味和若有若无铁锈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家徒四壁,诚不我欺。
进门巴掌大点儿的地方,左边是一个豁了口的黄泥小灶台,冷冰冰的,边上孤零零堆着几块比砖还硬的劣质薪碳。
右边是一张瘸腿桌子和一条长凳,算是客厅兼餐厅了。
里间用一道打着补丁、糊着发黄旧纸的破帘子象征性地隔开,帘子后便是唯一的家具——一张铺着薄薄干草垫子的木板床,上头盖了层补丁摞补丁、硬邦邦的薄被。墙角放着个裂了缝的空水缸。
去茅房?出门左拐,胡同深处,请。
顺便一提:公用,露天,气味极其提神醒脑。
凌析关上门,隔绝了大部分寒风,但屋里比外面好不了太多,哈气都能成白雾。
她摸到床边,从草垫子底下小心翼翼地掏出仅剩的小半块杂粮饼——除了那把生锈了的破刀,这已经是她唯一的“财产”了。
那饼冻得像石头,她拿到灶台旁一个破瓷碗里,倒了些冷水——那水还是昨天去水井边排了半个时辰队打的,冰凉刺骨,还飘着点冰碴子。
她把饼块摁进水里,指望它能变得软乎点。
等待期间,她背靠着冰冷的灶台壁往下滑溜,蜷缩在唯一的凳子上,感受着刺骨的冰凉和腹中更加强烈的叫嚣。
胃像个漏气的风箱,每抽动一下都带着绝望的痉挛。
她盯着那碗泡着石头饼的清水,眼神放空,灵魂出窍般想着:穿越大神……我上辈子是掏了哪个星系的防火墙啊您这么报复我?
别人穿越就算不是公主,好歹是小姐吧?再不济也是农家福宝,能吃顿饱饭吧?
我这开局难度……得算是地狱级了吧?哦,夜里还真见了个活阎王,呜呼哀哉。
原主啊原主,你跑路就不知道顺手牵羊点王府的……哪怕是个金夜壶盖儿呢?死士也得学会可持续发展啊!
一边胡思乱想着,冰水终于把那饼的表皮泡软了那么一点点,凌析也顾不上讲究,捞出那湿哒哒、还泛着可疑黑色的饼块,闭上眼睛,一口咬上去!
真是硬核生存,满嘴都是对命运的不服气和扎喉咙的麸皮渣滓。
刚艰难地咽下去一小块,一股熟悉得让她头皮发麻的气息,伴随着“砰砰砰”震天响的拍门声,如同丧钟般炸响在门外!
“凌小子!开门!”
“别给我装死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欠租三个月了!你是打算在我这屋头直接入土是不是?!”
这声音,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市井特有的泼辣。
凌析一个激灵,差点没让那口饼渣直接噎过气去。
她痛苦地捶了捶胸口,迅速把剩下的饼块塞回怀里的口袋,手忙脚乱地去开门。
门刚拉开一条缝,一只枯瘦但极其有力的手就“呼啦”一下伸了进来,差点戳她眼珠子上!
紧接着,一个穿着褪了色枣红碎花旧袄的身影就挤了进来。
这位婶子四五十岁年纪,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了个圆髻,插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旧桃木簪子,脸盘子不大,却生了一双极具威慑力的吊梢三角眼,此刻正喷火似的死死盯着凌析。
正是她的房东,人称花寡妇的绣娘。
一股廉价的劣质刨花油香气,和刚做完早饭的油烟味混合着扑面而来。
“花……花姨……”凌析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您……您老人家起这么早啊……”
“呵!再不起早点,你这小兔崽子指不定又卷铺盖跑哪旮旯躲着了!”绣娘双手叉腰,那件旧袄洗得发白,但围裙却意外地干净整洁,只是边角磨损得厉害。
她上下打量着凌析,眼神像在看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瞅瞅你这小脸儿煞白腿肚子打颤的丧气样!钱呢?租子呢?真当老娘这儿开善堂呐?!”
唾沫星子差点喷凌析一脸。
凌析默默后退了半步,抹了一把脸,缩着脖子赔笑:“花姨,您行行好……再宽限两天,我……我找到活计了!刑部物验房招人,等我混进去领了月钱,连本带利……”
“刑部?”绣娘嗤笑一声,那吊梢眼斜得更厉害了,“就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风吹就倒的怂样,去刑部?我看是去给人家仵作递刀吧?还是打算直接睡太平间省房租?”
“花姨,我真能行!我有……”凌析想说自己有专业知识,想想又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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