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短短一句话,像一道强光劈开了连日来的阴霾。
兴奋不已已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种近乎痉挛的期待与恐惧交织的战栗。
熟悉的咖啡厅,同样的靠窗位置。何景已经坐在那里。
林汐几乎是跌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胸口因急促的奔跑而剧烈起伏,她紧紧盯着何景,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何景没有看她,目光落在窗外萧瑟的街景上,声音低沉而克制,仿佛每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说出口,却又每个字都像重锤击打在林汐心上。
“离婚后第二天,沉舟就回了墨家祖宅。”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压抑情绪。
“那个地方……你知道的。他在供奉着墨家历代先人的祠堂里,长跪了整整十五天。”
“什么?!”
林汐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揪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墨家祖宅,那个规矩森严、气氛压抑得能让人窒息的地方!祠堂!阴冷、肃穆,带着无形的威压!十五天!他就在那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跪了半个月?!难以想象的画面冲击着她的脑海,让她浑身发冷。
何景转回头,看向林汐瞬间苍白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痛惜,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他继续说道,声音里那难以掩饰的痛惜更加明显。
“他以交出自己名下大半股权和核心业务控制权为条件,”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
“换取了墨家对林氏的持续支持。他把自己这些年呕心沥血、一步步打拼得来的一切,几乎……全部拱手相让了。”
林汐彻底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原来……原来那份支撑着林氏起死回生的“匿名”帮助,背后竟是如此惨痛的代价!墨沉舟,他交出的不仅仅是财富和权力,那是他在墨家安身立命的根基,是他未来与家族元老们博弈、争取自主的资本,是他作为“墨沉舟”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全部尊严、自由与未来的无限可能性!
他仿佛一只义无反顾的蜡烛,固执地、决绝地,燃烧自己直到最后一刻,燃尽了自己的光与热,只为了兑现一个承诺,只为照亮她脚下那片他曾发誓要守护的、充满荆棘的前路。
当这条被时间尘封、带着血与泪的残酷真相,终于毫无遮掩地、赤裸裸地呈现在林汐面前时,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再次崩塌了。
这一次,是无声的,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没有崩溃的尖叫,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打击都更彻底、更毁灭。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痛彻心扉,那痛感尖锐而深沉,像是要将她的灵魂从内部生生撕裂。
然而,就在这几乎让人无法承受的极致痛苦之下,一股被长久压抑、被她忽略、甚至被她用怨恨深深掩埋的情感,如同在地底奔涌了千年的炽热岩浆,终于冲破了覆盖在其上的一切岩层——悔恨、自责、偏见、盲目——带着毁灭与重生的力量,喷薄而出!
那是爱意!
是早已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日日夜夜、在他沉默的守护与无尽的付出中,悄然深种、生根发芽,早已长成参天大树的,对墨沉舟刻骨铭心的爱!
这迟来的、用惨痛代价换来的真相,像一把最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所有情感的枷锁。
往昔的点点滴滴,他的每一个沉默注视,每一次不动声色的解围,每一个转身后落寞的背影,此刻都清晰地串联起来,化作了汹涌澎湃的爱潮,将她彻底淹没。
她终于看清,那个男人用怎样的沉默背负起了全世界的误解,用怎样近乎自毁的方式,履行着对自己父亲的承诺,也守护着他自己那份深如瀚海、却从不言说的深情。
泪水无声地疯狂涌出,不是出于悲伤,而是源于这巨大震撼下的顿悟与汹涌的爱意。
她爱他!她早已爱上了他!而这份爱,醒悟得这样迟,代价又如此惨重。
林汐决定要追回那个爱着自己的墨沉舟。
而林汐的“追夫火葬场”,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跋涉,每一步都踩在昔日自己亲手撒下的碎玻璃上,痛彻心扉,却义无反顾。
她开始学着去做一个从未扮演过的角色——一个小心翼翼的追求者,一个试图弥补裂痕的赎罪者。
她花费数日,只为挑选一件或许能合他心意的礼物,不是价值连城的奢侈品,而是一支他曾经随口提过型号的限量版钢笔,或是一条与她记忆中他常用香氛相似却更为冷冽的领带;她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系上围裙,在厨房里与锅碗瓢盆搏斗,对照着模糊的食谱,试图复刻出他可能偏好的口味,即使成果往往焦黑难辨,她也固执地装在精致的食盒里,送到他公司楼下,换来秘书礼貌而疏离的代为收下;她动用人脉,小心翼翼地打听他非公开的行程,然后厚着脸皮,精心打扮,出现在他应酬的高尔夫球场边,或是某个商务晚宴的角落,假装一场又一场“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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