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连绵三日未歇,青石板路泛着湿冷的光。
“无名堂”外已排起长队,蜿蜒如蛇。
百姓提着油纸包、粗布袋,怀里揣的是祖传手札、是半生口述笔记,甚至是孩子歪歪扭扭写下的“我爷说过的事”。
他们不识字,但他们记得;他们没身份,但他们活着——而活着本身,就是一部被忽略的历史。
刘阿槿挎着竹篮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十余位妇人,每人怀里都紧抱着一份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册子。
那是《柳溪修路记》,她们在火塘边一晚一晚拼出来的日志:哪天挖通了山沟,哪天死了三个汉子,谁家男人饿死前还扛着石条往前挪……一笔一画,全是命换来的。
柳知秋站在门廊下接档,翻开第一页时手微微发抖。
这不是史书体例,没有对仗工整的句子,也没有“臣以为”式的议论。
可它写得出工人数目、每日口粮配给、监工换过几轮,甚至记下了某夜大雨后,国公府派来的账房悄悄烧毁了一叠领米单据。
“这上面……”柳知秋声音压低,“有工部克扣粮饷的痕迹。”
他抬头看向立于廊柱旁的苏锦黎。
她一身素色深衣,发髻只簪一支银钗,目光却沉得像井底寒水。
她接过那本册子,指尖抚过纸页边缘被烟熏黄的地方,仿佛能触到那些女人围坐火堆的身影。
她没说话,只轻轻点头:“列作首批公开陈列文献。”
话音落,便有文书官上前登记编号。
更令人意外的是,她又补了一句:“让陈十三以盲文同步抄录,设专区供残障者阅览。”
众人微怔。
这不是恩赐,是宣告——历史不该只为看得见的人存在。
当夜,风声入窗。
王府暗卫悄然现身庭院,单膝跪地:“有人潜入档案阁外围,黑衣蒙面,在墙外徘徊片刻,未动手便撤离。”
萧澈正倚在榻上看一本旧卷,闻言抬眼,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在看我们的反应。”
他起身,披上外袍,步出书房。
檐下雨滴连成线,映着廊灯微光。
“他们不怕百姓说话,怕的是我们拿这些话去做什么。”
次日清晨,流言已起。
街头巷尾都在传:“《柳溪修路记》要送御前御览。”虽无明旨,但消息来得蹊跷精准,像是从宫墙内漏出的一缕风。
谢云归午后便登门求见,衣角带湿,面色凝重。
“我查了去年户部拨款流水,”他在偏厅坐下,声音压得极低,“确有三十石米粮标注‘赈修宫道’,可实际去向不明。最终流向……指向安国公私仓。”
苏锦黎端茶的手顿了顿。
不是震惊,是确认。
她放下茶盏,淡淡道:“那就让他跳。”
谢云归一愣:“你说什么?”
“他若真贪墨,此刻必乱。”她眸光微闪,像是早等这一刻,“与其我们找证据,不如让他自己送上来。”
计策定下,不过两日,刘阿槿便带着村民联名请愿书赴衙门前递状。
不是要赔银,也不是告罪,只是恳求朝廷派员核查当年征役明细。
“我们不要钱。”她在公堂外对围观人群高声道,“我们只想把名字写对。我男人叫陈大牛,不是‘无名氏’!我儿子死在石头坡,不是‘不知姓名劳役一名’!”
这话传开,人心震动。
第三日,调查组尚未出发,国公府竟主动认错——
苏震霆遣管家赴礼部请罪,称当年账目系下人误报,现已查明真相,愿捐百亩良田补偿柳溪村,并请朝廷宽宥。
满城哗然。
有人赞其仁厚,也有人冷笑:这罚得未免太轻巧。
苏锦黎听罢,只轻嗤一声:“荒唐。”
她当即召李承武入府,命其假扮巡查御史,即刻启程赴柳溪村验地。
三日后,李承武归来,脸色铁青。
“所谓百亩良田,早已荒芜十年,土质盐碱,寸草不生。当地里正说,那地二十年前就绝收,历来作废地处理。”
更诡异的是,随行书吏趁夜塞给刘阿槿一张字条:“真田契藏在老祠堂梁上,取时莫带外人。”
刘阿槿没拆穿,也没动,回村后立即密报王府。
苏锦黎听完,久久未语。
烛火摇曳,映着她眉心一道浅痕。
她在想——为什么要把线索送到她手上?
为何偏偏选在“无名堂”刚立之时?
为何要引她去翻旧契?
答案渐渐清晰。
这是局。
对方料定她不会放过此事,故意留下破绽,诱她出手。
一旦她派人进祠堂取契,便会引发族争——庶支夺嫡产?
煽动民变?
届时只需一封奏章,“七王妃借民间力量图谋不轨”的罪名便可坐实。
她不动,棋局尚可控;她若动,就成了别人笔下的“乱臣”。
窗外雨仍未停。
苏锦黎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无名堂”屋檐下挂着的铜铃,已被雨水洗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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