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远那日的雷霆一怒和那根碗口粗的巨木,虽暂时逼退了疯狂的村民,却未能驱散弥漫在河滩地上空那粘稠如胶的恐惧与敌意。那“妖婆”的称谓,如同无形的毒瘴,丝丝缕缕渗透进每一寸空气,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青禾的院落,成了事实上的孤岛。无人再敢轻易靠近,就连张寡妇几人出入时,也总是步履匆匆,眼神躲闪,仿佛多停留一刻便会沾染不祥。唯有那些被天花逼到绝境、眼见自家孩子气息奄奄的父母,才会在深夜或凌晨,如同做贼般,偷偷敲响那扇紧闭的院门,用颤抖的手递上一点微薄的“谢礼”(或许更是“买命钱”),换取那一小撮蕴含着恐怖与希望的“痘痂粉”。
每一次取苗,每一次研粉,每一次吹鼻,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在深渊边徘徊。李青禾枯槁的脸上已看不出情绪,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被逼到极致的专注。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干涸的深井,映不出丝毫光亮。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沿着这条从故纸堆里扒出的、岌岌可危的细索,走下去。
然而,厄运似乎并未打算轻易放过她。
村西头木匠家的独苗栓柱,是第七个被她种下人痘的孩子。那孩子虎头虎脑,吹粉时哭得震天响,力气大得差点挣脱。接种后的前几日,并无异状。
直到——第七日深夜。
万籁俱寂,只有寒风刮过窑洞缝隙的呜咽声。李青禾正就着油灯微弱的光,查看另一个种痘孩子的情况,院门外突然响起了疯狂而急促的砸门声!伴随着木匠老婆撕心裂肺的、完全变了调的哭嚎:
“开门!妖婆!你开门!!!我家栓柱……栓柱快不行了!!!发热烧得烫手!浑身滚烫!说胡话!你赔我儿子命来!!!”
轰——!!! 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碎了夜的寂静!
李青禾的心猛地一沉,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反应过度!高热惊厥!这是人痘法最凶险的关隘!《本草图鉴》上模糊提及,却语焉不详!
她猛地拉开院门。木匠老婆如同疯虎般扑了进来,头发散乱,双目赤红,枯瘦的手指直接抓向李青禾的脸:“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紧接着,更多被惊动的村民举着火把、拿着农具涌了过来。木匠抱着浑身烧得通红、已然意识模糊、不断抽搐的栓柱,站在人群最前面,双目尽赤,死死瞪着李青禾,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又是她!又是这妖婆!” “说了这邪法害人!!” “栓柱要是没了,今天就烧了她这妖窑!给孩子们陪葬!!” “对!烧了她!烧了她!”
群情再次激愤!比上一次更加汹涌!更加疯狂!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被恐惧和愤怒扭曲的面孔,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绝望的木匠夫妇的哭嚎更是点燃了所有人最后的理智!
“把她拖出来!” “烧死妖婆!平息瘟神!”
人群如同潮水般向前涌动,眼看就要冲垮院门!张寡妇等人吓得尖叫着缩回窑洞深处,面无人色。
李青禾枯槁的身影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她没有后退,也没有辩解。深陷的眼窝里,是一片死寂的灰败。她只是极其缓慢地……走——向——……那——……被——……木——匠——……紧——紧——……抱——在——……怀——里——的……栓——柱——。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孩子的额头,判断情况。
“滚开!别碰我儿子!!”木匠猛地后退一步,如同躲避瘟疫,声音凄厉。
李青禾的手僵在半空。她看着栓柱那烧得通红的小脸,因痛苦而扭曲的五官,微弱而急促的呼吸……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如同冰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完了。 这一次,恐怕真的……在劫难逃了。
或许……她真的错了?那本书……记载的……本就是虚无缥缈的妄言?或许……她真的……就是个……带来灾祸的……妖婆?
火光下,村民们的怒吼声、木匠夫妇的哀嚎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片,如同为她奏响的末日哀歌。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最后的毁灭降临。
然而—— 就在这千钧一发、几乎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时刻——
木匠怀里,那个一直剧烈抽搐、意识模糊的栓柱,突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 他——……竟——……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眼睛因高热而布满血丝,却……清——明——了——……许——多——!!! 他……极——其——……虚——弱——地——……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用——……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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