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像磨快的镰刀,刮过书院高耸的灰墙,发出呜呜的尖啸。墙内却是一片异样的燥热。岁考的榜单,用浓墨誊写在大红的宣纸上,高高张贴在明伦堂前的照壁上,刺目得让人不敢直视。穿着藏青长衫的学子们挤作一团,嗡嗡的议论声、或羡慕或嫉妒的低语、以及那极力压抑却仍泄出的几声短促轻笑,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裹得人透不过气。
小树瘦小的身影裹在过于宽大的长衫里,像一根被风吹得摇晃的芦苇,被挤在人群外围。他枯黄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深陷的眼窝里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紧张和一种近乎恐惧的期盼。手指死死抠着袖口粗糙的布料,指甲盖因用力而泛出死白。他不敢往前挤,只踮着脚,目光死死咬住那片晃动的红纸黑字,试图从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到自己的。
甲等……会有吗? 老夫子考前摸着他头说的那句“记性好,肯用功”……作数吗? 姐那本沾着血用赏钱换来的《农政全书》……没白费吗?
心跳得如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突然,人群前方爆发出一阵更大的骚动! “甲等!甲等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人群猛地向前一涌,又骤然分开一条缝隙。
书院那位须发花白、面容清癯的山长,缓步走了出来。他手中托着一方紫檀木盘,上面盖着明黄的绸缎。山长目光沉静地扫过鸦雀无声的人群,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揭开了那方绸缎。
底下,是寥寥数本崭新的线装书,蓝布封面,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知识独有的沉静光泽。
奖赏!岁考甲等的奖赏!
山长清了清嗓子,苍老却清晰的声音如同古钟,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冻僵的空气里: “甲等头名……陈……” “甲等次名……赵……” ……
每一个名字念出,都引来一阵压抑的惊呼或叹息。被念到名字的学子,脸上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光彩,几乎是踉跄着上前,极其郑重地双手接过山长递来的书册,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名字一个个减少。 木盘上的书册一本本减少。 小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紧了他的喉咙。没有他……果然还是没有他……他这样贫寒的、靠姐姐纺纱卖菜才能送来读书的佃户之子,怎么可能……
就在他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准备转身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热闹时——
山长的声音顿了顿,目光似乎极其轻微地扫过了人群外围,那个几乎要缩进地缝里的瘦小身影。 然后,念出了最后一个名字。 “……李——树——!”
李——树——! 两个字!清晰无比!
小树猛地抬起头,深陷的眼窝骤然睁大,瞳孔里充满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茫然!仿佛没听懂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周围所有的目光,惊诧的、探究的、复杂的,瞬间齐刷刷地钉在他身上!
“还不上前!”旁边有好心的同窗推了他一把。
小树如同梦游般,脚步虚浮地、几乎是跌撞着从分开的人群中穿过。他感觉不到地面的冰冷,听不到周围的窃窃私语,整个世界只剩下山长手中那最后一本书,和山长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睛。
他枯树皮般的小手极其颤抖地、在破旧的衣摆上狠狠擦了两下,才极其僵硬地、近乎惶恐地伸出,接过了那本沉重的、崭新的书册。
触手冰凉!光滑!带着墨香和纸张特有的清气!与他那本被翻得卷边、沾着姐姐血污的《农政全书》截然不同!
书皮的蓝色仿佛要灼伤他的眼睛。 封面中央,是四个端方凝重的楷体大字:
本——草——图——鉴——!!!
“望勤勉向学,日后悬壶济世,亦不负此道。”山长温和却简短地勉励了一句。
小树什么都听不清了。他死死抱着那本《本草图鉴》,如同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如同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只有怀里那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无比真实。
甲等!奖书!《本草图鉴》! 他要立刻告诉姐!立刻!
他几乎是跑着冲出书院大门的,破旧的长衫下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冰冷的空气呛入肺管,带来针扎似的疼,他却浑然不觉。怀里的书被他用胳膊死死箍着,生怕掉了一角。
一口气跑回河滩地那座低矮的土坯院,猛地撞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院门。
李青禾正坐在院里那架沉默的脚踏纺车前,就着午后惨淡的天光,极其专注地捻着棉絮。溃烂的右手腕裹着厚厚的脏污布条,动作因他的闯入而微微一顿。
“姐——!!!”小树的声音因狂奔和激动而劈裂变形,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狂喜!他几乎是扑到李青禾面前,极其粗暴地将怀里那本崭新的《本草图鉴》……塞——到——……李青禾沾满棉絮的……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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