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霜降未至,河滩地的清晨已铺满一层惨白的寒霜,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如同碾碎了无数冰冷的梦境。那架经沈明远改制、又饮过人血的脚踏纺车,沉默地踞在院子角落,染血的棉锭早已取下,暗红的血渍被刻意忽略,与新纺出的雪白棉锭堆在一处,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对照。
李青禾枯槁的身影坐在纺车前的小凳上,如同一尊被霜冻住的塑像。溃烂的右手腕裹着的白棉布边缘,又洇开了新的暗红,与左手指腹上那道被锭子刮出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深口子遥相呼应。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稀薄的白汽,很快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她的目光,却不在伤口上,也不在院外那片被寒泉浇灌后侥幸存留、却终究减产的棉田上,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钉在纺车飞速旋转的锭尖,以及自己那双正极其艰难地试图驯服棉絮的枯手上。
“嘎吱——嘎吱——” 脚踏板在她枯槁双脚的驱动下,发出规律而沉重的呻吟。解放出来的双手,理论上应更能专注于引纱接续,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快! 太快了! 那脚踏带来的转速,远超手摇!棉絮在指尖的感知变得模糊,往往还未及捻匀拉细,便被那股强大的、机械的力量猛地抽走!结果便是——断头!频繁的断头!或者纺出的线……粗——一——段——……细——一——段——……疙——疙——瘩——瘩——……如同——……害——了——……癞——疮——!!!
甚至不如那架老旧的手摇纺车出的活儿!
“又断了!”张寡妇在一旁帮着理棉絮,忍不住低声嘟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虑,“这劳什子……看着快,反倒废料……”
李青禾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火焰里掺杂着不甘、愤怒和一种被机械背弃的巨大失落。沈明远改这车是为了省力增效,不是让她浪费宝贵的棉絮的!
不能输!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冰得肺管子生疼。脚下放缓了踩踏的节奏,试图去迎合双手的速度。但慢了,效率便低,与初衷相悖。
她停下车,死死盯着那飞旋的锭子,盯着自己那双布满伤口、僵硬不听使唤的手。问题出在哪儿?力是省了,但“匀”呢?那贞韧丝赖以卖上价钱的“匀”呢?
忽然,她想起那日沈明远组装这车时,那双稳定得可怕的手。想起药铺老掌柜拨弄算珠时,那精准无误的力道。甚至……想起自己更早时,在火中扒棉,指尖被灼烂,却依旧能凭一股狠劲抽出不断丝的棉线……
不是车的问题。 是手。 是心。 手跟不上车的速度,心……乱——了——。
她再次缓缓踩动踏板。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去控制车,而是试图去控——制——自——己——。深陷的眼窝缓缓闭上,不去看那飞旋的令人心悸的锭尖,只将全部心神沉入指尖那一点微弱的触感上。
感受棉絮的湿度、厚度。 感受它在被拉伸时纤维细微的颤动。 感受那股来自脚踏板的、强大的、规律的力量,然后……尝试让自己的手指……融——入——……这——……力——量——的——……节——奏——……中——去——!!!
不再是对抗,是驯服,是合一。
脚下匀速踩踏,如同心跳。指尖极轻极柔地捻着棉絮,如同抚摸婴儿的肌肤,在那股力量将棉絮抽走的最后一刹那,极其精准地完成捻合与释放。
一次。 两次。 失败。棉絮崩断。 再次尝试。 手指因极致的专注和细微的控制而微微颤抖。 渐渐地…… 那断头的频率……似乎……减——少——了——!!! 那纺出的纱线……虽仍算不上绝对均匀,但那令人厌恶的疙瘩……似乎……变——少——了——!!!线身……开始呈现出一种……连——贯——的……光——泽——!!!
成了?! 李青禾深陷的眼窝猛地睁开,里面爆发出一种近乎虚脱的狂喜!
她不敢停,继续保持着那种奇特的、身心与纺车韵律合一的状态。脚下不停,指尖飞动。越来越多的棉絮被吞入,化作绵延长线,缠绕上锭子。
当一个锭子再次纺满,她停下脚,小心翼翼地取下那锭纱线。
看! 这锭纱!与旁边那几锭最初纺出的、满是疙瘩断头的残次品截然不同! 它……通——体——……雪——白——!!! 虽……细——看——……之——下——……仍——有——……极——其——……微——弱——的……粗——细——……不——均——…… 但……整——体——……已——……十——分——……匀——净——!!! 手感……柔——韧——……光——滑——!!! 甚至……比——……她——……以——前——……手——摇——纺——车——……耗——费——……心——力——……纺——出——的……最——好——的……“贞韧丝”……还要……更——……细——……更——……匀——……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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