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事,”她的声音清晰得像玉珠落盘,“去年三月二十,府中库房登记入库上等云州丝绢一百匹。账目清晰,银钱支出纹银三百两整。”
刘管事一愣,随即脸上堆起惯常的、带着点谄媚的笑:“是是是,是有这么回事,云姑娘好记性。”他心下稍安,以为只是核对数目。
云映雪却话锋一转,指尖轻轻点向旁边一本泛黄的出入库登记簿:“然则,同日,库房实际点收记录在此——”她翻到某一页,指尖精准地落在一行小字上,“丝绢八十匹,质次,色暗,多跳丝断头。”
账房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刘管事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油亮的脸上褪去,变得惨白一片。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按当日市价,上等云州丝绢每匹三两二钱,八十匹次品,市价最高不过二两八钱一匹。”云映雪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丝毫起伏,却像冰冷的刀锋刮过每个人的耳膜。她修长的手指在乌木算盘上轻轻拨动了几下,珠子碰撞,发出几声清脆的“噼啪”。
“差价几何?”她抬起头,目光如寒潭映月,平静地注视着面如死灰的刘管事,“刘管事是府中老人,这账,想必比我算得更清楚?”
“噗通!”刘管事双腿一软,竟直接瘫倒在地,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角滚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云映雪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如同最精准的弩箭,瞬间转向负责外院修缮的李管事。
“李管事,前年修缮西花园月洞门,账记耗用青石条三十方,金丝楠木料五根,人工银二百两。然则……”她拿起另一张宣纸,上面画着简略的月洞门结构图,标注着尺寸,“按此尺寸,青石条十五方足矣,楠木料两根已属宽裕。且据府中旧档记载,西花园月洞门并未重建,仅作勾缝补漆处理。多出的石料、木料、人工银,去了何处?”
李管事捻着山羊胡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揪下几根胡须,脸色煞白,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
接着是张管事,四季衣物采办中,以次充好、虚报高价;王婆子,老夫人小厨房采买,每日报上来的珍稀食材,价格高得离谱,与市价严重不符,且数量存疑……
算盘珠子清脆的“噼啪”声,在死寂的账房里一次次响起,每一次都精准地敲打在某个管事的心尖上。云映雪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引用的证据条理分明,一笔笔烂账被从故纸堆里翻出,钉死在白纸黑字和冰冷的算珠之上。没有疾言厉色,没有拍案怒斥,只有那平静到令人胆寒的陈述和追问。
冷汗浸透了几个管事的后背。瘫倒的刘管事被两个小厮勉强架着,抖如筛糠。李管事面无人色,山羊胡被自己无意识地捻得乱七八糟。张管事和王婆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周管事在一旁看着,后背也早已被冷汗浸透。他看着那个端坐在案后、面容平静的少女,心底第一次升起了真正的敬畏。这哪里是算盘珠子?分明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消息像长了翅膀,带着冰冷的寒气,迅速传遍了永昌侯府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西跨院那位,真真是个活阎王!”
“算盘珠子一响,刘胖子直接瘫了,裤子都湿了!”
“李管事那脸,白得跟纸糊的一样……”
“我的老天爷,她是怎么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都翻出来的?一笔不差!”
那些原本在西跨院外探头探脑、心怀叵测的目光,如同被滚水烫到的老鼠,一夜之间消失了大半。连负责洒扫西跨院外围的粗使婆子,如今路过那扇破旧的院门时,都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低着头,不敢往里多看一眼。
尘封的账房里,云映雪吹熄了油灯。窗外月色清冷,透过蒙尘的高窗洒进来,照亮她案头那本母亲留下的旧账本。她指尖拂过粗糙的封皮,目光沉静如水。
这仅仅是个开始。这深不见底的侯府,还有多少污秽,藏在那些光鲜的锦缎和熏人的暖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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