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偷粮之事,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巾帼农社内部激起了千层浪。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如何处置,成了摆在农社管理层面前一道严峻的考题。这不仅关乎三斗麦子的得失,更关乎社规的威严、内部的团结以及对外界虎视眈眈目光的震慑。若处理不当,徇私轻纵,则刚建立的秩序将瞬间崩塌;若处置过严,又恐寒了部分社员的心,尤其是赵大嫂这等勤恳老社员。
农社核心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赵小满端坐主位,王二婶、春兰、刘氏、胡嫂子以及几位新推选出的理事分坐两旁。赵大嫂低着头,坐在角落,羞愧得无地自容,不时发出压抑的啜泣。
“事情很清楚,”王二婶叹了口气,率先开口,“赵四偷盗社粮,按社规,该罚。只是……这二十鞭子,还要罚没赵大嫂家全年分红,是不是……太重了些?赵大嫂可是社里的老人,出了名的勤快,这一年工分也不少。能不能……看在她是初犯,又是被弟弟连累的份上,从轻发落?”
几位理事也面露迟疑,纷纷附和,觉得罚没全年分红对赵大嫂一家打击太大。
“不能轻饶!”胡嫂子猛地站起,脸色因激动而更显红润,“社规是咱们的血盟!白纸黑字,红手印按着的!今天赵四偷三斗麦子能轻饶,明天李四就能偷五斗!后天就有人敢动粮仓!咱们农社还能有规矩吗?赵大嫂是可怜,可规矩就是规矩!她既管束不了家人,让他混进运粮队,就该承担连带责任!否则,以后谁都把不成器的亲戚往里塞,农社成了什么了?”
两方意见相持不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始终沉默的赵小满。
赵小满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墙角瑟瑟发抖的赵大嫂身上,眼神复杂,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动摇的决绝。
“胡嫂子说得对。”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寒冰坠地,让整个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社规,是农社的根基,是咱们能立身的根本。它不是墙上的字画,是必须用血和汗来守护的铁律!”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看到无数双或期待或质疑的眼睛。
“赵大嫂的辛苦,我们都知道,也记在工分簿上。但功是功,过是过。她纵容亲属,违反社规,致使社产受损,此风绝不可长!今日若为她一人之情而废全社之法,明日社规便形同虚设!那些暗中窥伺、巴不得咱们散伙的人,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狼一样扑上来!”
她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农社能有今日,是靠姐妹们咬牙拼出来的,不是靠人情换来的!对赵四,必须依律严惩,以儆效尤!对赵大嫂,连带之责,亦不能免!这不是不近人情,这是为了保住咱们几百姐妹共同的饭碗和前程!”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王二婶等人闻言,虽心中仍觉不忍,但也明白赵小满所言才是长远之计,纷纷默然点头。
翌日清晨,农社全体社员大会在立身堂前广场召开。广场中央,临时搭建了一座矮台,台上放着社规碑的拓片。台下,黑压压站满了社员,人人面色肃穆。赵四被反绑双手,跪在台前,面如死灰。赵大嫂被两名妇人搀扶着,站在人群前列,泪流满面,几乎站立不稳。
赵小满登上矮台,目光扫过全场,没有任何开场白,直接拿起那份按满手印的社规拓片,朗声宣读关于偷盗社产及连带责任的处罚条款。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地敲打在众人心上。
宣读完毕,她放下拓片,厉声道:“社员赵氏,纵容其弟赵四混入运粮队,监管不力,致社粮被盗三斗!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依社规第三款第七条、第八条,判决如下:”
全场鸦雀无声,连风声都仿佛静止。
“一、偷盗者赵四,当众鞭笞二十!立即执行!”
“二、社员赵氏,负有连带之责,罚没其家本年全部分红!所扣粮食,充入社内公益金!”
判决一出,台下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如此严厉的处罚真正宣布,还是让众人心头巨震。
赵小满毫不理会下面的骚动,一挥手:“行刑!”
两名负责执法的健妇上前,将瘫软的赵四架起,按在准备好的刑凳上。另一名妇人手持一根浸过水的牛皮鞭,走到场中。
“啪!”
第一鞭落下,清脆刺耳,赵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背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啪!啪!啪!”
鞭子一下接一下,毫不留情。赵四的惨叫声由高亢变为嘶哑,最后只剩下痛苦的呻吟。每一鞭,都仿佛抽在赵大嫂的心上,她终于支撑不住,晕厥过去,被旁人抬了下去。也抽在所有围观者的心上,一些胆小的妇人忍不住别过头去。
二十鞭毕,赵四后背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赵小满走到台前,看着台下神色各异的社员,声音冰冷而高昂,如同出鞘的利剑:
“都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坏我农社规矩的下场!”
“巾帼农社的地,是咱们姐妹用血汗浇灌的!巾帼农社的粮,是咱们活命的根本!”
“这里,容不下偷奸耍滑!容不下鼠窃狗偷!”
“规矩立下了,就是铁打的!无论是谁,敢伸手,就剁了他的爪子!”
“今日罚她一家,是为了护住咱们百家千口!谁若觉得这规矩严,现在就可以退出农社!但只要留在社里一天,就得把这铁律,给我刻在骨头里!”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每一张脸。没有人敢与她对视,更没有人提出退出。恐惧、震撼,以及一种对绝对公正的敬畏,深深植入了每个人的心底。
铁律断腕,法不容情。 当众鞭笞,罚没分红,手段近乎残酷,却彻底树立了社规至高无上的权威。 “巾帼地,不容鼠窃!” 赵小满用最决绝的方式,向内外宣告:这个由女性掌舵的新生组织,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和不容挑战的底线。经此一役,农社内部的纪律为之一肃,外界的觊觎之心也不得不暂时收敛。代价是惨痛的,但换来的,是更加稳固的根基和迈向未来的坚定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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