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里呕出的血块,砸在冰冷的青砖地上,也砸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上!
祠堂内外,死寂得可怕。
先前那些麻木的、事不关己的目光变了,变得震惊、复杂,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天爷啊……那身上……”
“早就听说老赵家打丫头狠,没想到……”
“那冻疮……去年冬天可是冻死过人的……”
“造孽啊……这真是往死里打啊……”
“怪不得……怪不得要拼命……”
王氏脸色由白转青,尖声叫道:“你胡说!那是你自己不听话!是你……”
“闭嘴!”赵小满猛地回头,那冰冷的目光竟骇得王氏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她不再看王氏,目光扫过脸色阴沉的赵德贵、眼神闪烁的赵德坤,最后落在外围那些窃窃私语的村民身上。
“乡亲们都在!”她用尽最后的气力,声音在祠堂里回荡,“今日就请各位做个见证!我赵小满,吃赵家一口猪食,穿赵家一片破布,都在这身伤疤上记着!十八年!整整十八年!”
她猛地喘了一口气,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带着更多的血沫,但她强行压下,左手指向供桌上那张染血的地契,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半亩沙荒地,是我祖父赵满仓,用他一条命,给我留下的最后活路!不是他赵铁柱的!更不是他赵金宝的!”
“今日!”她目光如同燃烧的灰烬,死死盯住赵德坤,“要么,我拿着地契,走出这个门,从此与赵家恩断义绝,生死各安天命!”
“要么——”她的声音骤然变得无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我就撞死在这赵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用我这条你们眼里只值十两银子的贱命,问问他们!这赵家的祠堂,供的到底是祖宗先人,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魑魅魍魉!!”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用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死死按着胸口剧烈起伏的创伤,另一只断指的手臂无力地垂着。她就那么站着,摇摇欲坠,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钉死在祠堂冰冷的中央。
额角的鲜血依旧在流,身上的伤痕狰狞毕露。
整个祠堂,鸦雀无声。只剩下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无数道复杂、震惊、甚至带上了些许敬畏的目光,落在那个血污满身、却仿佛有着无形屏障的身影上。
里正赵德坤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握着枣木拐杖的手,指节微微发白。他张了张嘴,那句“成何体统”的呵斥,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供桌之下,阴影之中,几条湿漉冰凉的长物,悄然游弋着,攀上了香案的桌腿,无声地接近着那滴滴落下的、温热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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