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为长柏议亲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最终在盛纮的强势决断与长柏的漠然接受中,渐渐归于一种表面的平静。栖霞阁那点不甘的怨毒,被强行按捺在紧闭的门扉之后,只余下几声压抑的瓷器碎裂声。而真正搅动盛府格局的波澜,正悄然从京城西城一处清贵门第中涌来。
海家。
这两个字,在盛纮反复权衡的名单上,最终被朱笔圈定。翰林学士海朝云之嫡长女,海氏。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盛府上下。
“听说是海家的姑娘!真正的清流贵女!”
“翰林学士家的嫡长女!那气度教养,必定是极好的!”
“大少爷好福气啊!这亲事,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下人们的议论中带着艳羡与敬畏。海家,世代清流,门风严谨,子弟多入翰林,在士林中声望极高。能与海家结亲,对根基尚浅、急需融入清流圈子的盛家而言,不啻于一步登天的青云梯。
寿安堂内,老太太捻着佛珠,听着房妈妈的回禀,布满皱纹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真切的满意。
“海家……”老太太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舒缓,“家风清正,最重规矩。海学士为人端方持重,其女教养必定不凡。长柏性子沉静,需得一位能持重中馈、襄助夫婿的贤妇。海家女……合适。”她看向窗外,目光悠远,“这门亲事若成,于盛家,于长柏,都是大幸。”
盛纮更是春风满面。这些时日,他亲自出面,托了几位与海家交好的同僚递话试探,又请了德高望重的老翰林做媒,姿态放得极低,诚意摆得十足。海家那边,虽未立刻应允,但态度已然松动,透出愿意相看的意思。这无疑是极好的兆头!
栖霞阁内,林噙霜砸碎了新换上的粉彩茶盏。她听着丫鬟战战兢兢的回报,美艳的脸上只剩下扭曲的怨毒和一丝被彻底碾压的无力感。
“海家?!好一个门当户对!”她尖利的声音如同夜枭,“盛纮!你好狠的心!我林家的女儿便是草芥,海家的女儿便是天上的云彩?!”她抓起一个玉摆件又想砸,手举到半空,却猛地想起老太太那番“清理门户”的冰冷警告,一股寒意瞬间浇灭了她的疯狂。她颓然坐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恨意如同毒液,在五脏六腑间疯狂流窜,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个卑贱庶子(长柏)攀上高枝,看着盛家未来的权柄彻底离她林家而去!
相比长辈们的各怀心思,当事人盛长柏,却依旧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水。他照常去庄先生处听讲,照常埋首书案研读经史策论,仿佛那桩即将决定他一生命运的婚事,只是书页间一段无关紧要的批注。只是偶尔,在无人处,他翻阅着庄先生讲解《诗经》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篇章时,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浅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澜。是期待?是惘然?亦或只是对那被安排好的、既定命运的短暂出神?无人知晓。
而寿安堂的东厢房内,明兰的心绪却并不平静。她听着小桃打听来的关于海家的种种赞誉,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未来大嫂,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好奇。
“海家姐姐……”她放下手中的医书,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书页上“静水深流”四个字,喃喃低语,“能让父亲如此看重,让祖母点头,让林姨娘恨得咬牙切齿……该是怎样的一位人物?”
她想象着一位如同华兰姐姐般端庄持重,却可能更添几分清冷孤高的大家闺秀。又或者,是如墨兰姐姐般满腹诗书、眼高于顶的才女?她有些替长柏哥哥担忧。那样一位高门贵女,会真心敬重长兄那沉默寡言的性子吗?这被家族利益捆绑的婚姻,会否成为两个清醒之人的冰冷牢笼?
这份好奇,在得知两家约定于城西香积寺“偶遇”相看后,达到了顶点。她甚至私下里向华兰打探过,华兰也只是摇头,只道海家规矩森严,海家姑娘极少出门,闺中声名虽佳,却如同雾里看花,难窥真容。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杨柳堆烟的春日,香积寺后园那几株开得正盛的玉兰树下,明兰借着陪老太太礼佛上香的机会,“恰好”在回廊的拐角处,远远地,窥见了那抹传闻中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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