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堂的宁静,如同一层薄薄的琉璃罩,将外界的惊涛骇浪隔开,却无法阻隔那弥漫在空气里的沉重余韵。盛明兰临窗而坐,手中握着的并非惯常的羊毫,而是一枚触手温润的青玉平安扣。这是老太太在她初入寿安堂时赐下的,寓意平安顺遂,收敛锋芒。指腹一遍遍摩挲着那光滑微凉的弧面,目光却穿透窗棂,落在庭院角落里一株开得正盛的芍药上。
那芍药,花瓣层层叠叠,色泽娇艳欲滴,如同女子精心涂抹的胭脂。明兰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被这抹艳色,引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香姨娘那张曾经清丽脱俗、如今却迅速凋零枯萎的脸。
香姨娘的结局,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令人窒息的沉重。被禁足在狭小清冷的院子里,如同被遗忘的旧物。林噙霜的报复虽因老太太的介入而暂时收敛了明面上的爪牙,但那些无声的冷落、克扣的份例、下人们刻意的怠慢,如同无形的鞭子,日日抽打在那个本就怯懦的灵魂上。香姨娘病了。不是急症,是心气耗尽、生机断绝的枯萎。府医来了几次,也只是摇头,开了些温补的方子,便再不多言。
明兰曾随房妈妈例行探视过一次。那狭小的房间,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香姨娘躺在简陋的床榻上,盖着半旧的薄被,曾经清亮的眼眸浑浊不堪,深陷在青黑的眼窝里,茫然地望着顶上的帐幔。脸颊瘦削得脱了形,蜡黄的皮肤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她见到人,连转动眼珠的力气似乎都匮乏,只有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曾经被林噙霜“关怀”过的、被王若弗当作棋子推出去的鲜活生命,如今只剩下一把枯骨,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静静等待最后时刻的降临。
明兰站在床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上来,冻得她指尖发麻。她看着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漩涡,正无声地吞噬着一切。这漩涡,名为“内宅”。
香姨娘的一生,何其短暂又苍白?身不由己地被买入府,身不由己地被推上姨娘的位子,身不由己地卷入妻妾倾轧的漩涡,最终身不由己地走向枯萎凋零。她的存在,她的喜怒哀乐,她的生与死,从未真正属于她自己。她像一枚染血的胭脂,被涂抹在盛府这面巨大的铜镜上,短暂地增添一抹颜色,最终被轻轻拭去,不留痕迹。而那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的,是王若弗扭曲的疯狂,是林噙霜裹着蜜糖的毒牙,是盛纮那看似深情实则凉薄的“宠爱”,更是这吃人礼教下,所有女子共通的、被物化的命运。
王若弗,堂堂正室嫡妻又如何?为了巩固地位,为了对抗宠妾,她可以亲手将身边的丫鬟推入火坑,当作棋子利用,当作祭品牺牲。当她行差踏错,触犯规则,盛纮的雷霆之怒、老太太的冰冷处置,同样毫不留情。她曾拥有的主母尊荣,在家族利益和夫权威严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她此刻被囚禁在葳蕤轩,形同废人,与香姨娘又有何本质区别?不过是一个更大、更华丽的牢笼罢了。
林噙霜,看似风光无限,宠冠后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她所有的算计、狠毒、媚态,都只是为了取悦、依附、掌控那个男人——盛纮。她的荣辱兴衰,她的身家性命,都系于盛纮一念之间。老太太一句“清理门户”,便能让她瞬间从云端跌落泥潭。她所依仗的“宠爱”,不过是浮沙筑塔,随时可能倾覆。她机关算尽,双手沾满血腥,所求的,也不过是在这名为“盛纮宠爱”的狭窄牢笼里,获得一隅稍微宽敞些的立足之地。
还有华兰姐姐,端庄稳重,努力扮演着完美的盛家嫡长女,她的未来,早已被规划好——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成为另一个家族的主母,继续在另一座深宅里重复相似的轮回。墨兰姐姐汲汲营营于才名与宠爱,如兰姐姐懵懂无知只知玩乐……她们看似不同,命运却早已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走向同一个被安排好的方向。
明兰的目光缓缓收回,落在掌心这枚小小的青玉平安扣上。祖母的教诲犹在耳边:“知进退,藏锋芒,平安是福。”这平安,是在规则内求存,是在牢笼中寻得一方相对安稳的角落。这福气,是依附于家族、依附于父权夫权之下的施舍。
她想起了生母卫恕意。那本冰冷的手札里,字字泣血,句句惊心。母亲也曾努力“知进退”,小心翼翼地活着,却终究没能逃脱林噙霜的毒手,在生下自己后不久,便带着无尽的冤屈和未解的谜团,撒手人寰,化作了后院角落里一缕无人问津的孤魂。母亲的“平安”,何其短暂脆弱?她甚至没能看着自己长大,没能为自己争取过一丝一毫的保障。她留下的,只有一枚冰冷的玉佩,一本染血的手札,和一个需要女儿用一生去破解的谜题。
一股强烈的、带着铁锈味的窒息感扼住了明兰的喉咙。她看着镜中自己尚且稚嫩的脸庞,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照出的是香姨娘空洞的眼神,是王若弗绝望的囚徒之态,是林噙霜强撑的虚张声势,是华兰姐姐端庄下的隐忍,更是生母那模糊却充满不甘的容颜……无数张女子的面孔重叠、扭曲、最终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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