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书房定计之后,澄园内外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静心斋依旧被无形地隔绝在侯府的喧嚣之外,每日只有按时送去的三餐和汤药,以及管事嬷嬷例行公事般的问候,再无其他动静。曼娘几次三番试图打听消息,或是想往正院递话,都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种被彻底忽视、仿佛被遗忘在角落的感觉,比直接的驱赶更让曼娘焦灼难安。她就像一只被投入温水中的青蛙,感受着水温一点点升高,却找不到跳出去的着力点。最初的得意和算计,渐渐被一种日益滋长的恐慌所取代。顾廷烨的冷酷绝情远超她的预料,而那位年轻侯夫人的沉静莫测,更让她心底发毛。
就在她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再行险招之时,一丝微妙的风声,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渗入了静心斋这潭死水。
这日午后,负责看守静心斋的一个婆子,在送饭时,脸上那惯常的、毫无表情的面具似乎松动了一丝。她摆放碗筷的动作慢了些许,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坐在窗边、神色憔悴的曼娘,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忍住。
曼娘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她心中一动,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哀愁无助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哽咽:“妈妈,今日…侯爷可还在生气?连一眼都不愿见昌哥儿吗?孩子昨夜又梦魇了,喊着要爹爹…”她说着,拿起帕子拭了拭并不存在的眼泪。
那婆子动作顿了顿,含糊地应了一声:“侯爷的心思,咱们下人哪里知道…”
曼娘却不放弃,继续哀声道:“我知道侯爷怨我…可孩子总是无辜的…求妈妈发发慈悲,若能有机会,在侯爷或是夫人面前替孩子美言几句…我…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妈妈…”她说着,竟从腕上褪下一支成色普通的银镯子,就要往那婆子手里塞。
婆子像是被烫到一般,连忙后退一步,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曼娘子快收起来!”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老奴可没本事在主子面前说话…不过…不过听说侯爷这两日心情似乎好了些,前儿个还问起…问起小公子的饮食起居…许是…许是心软了也未可知…娘子再耐心等等吧…”
说完,她像是生怕惹上麻烦,端起空食盒,匆匆忙忙地走了。
曼娘握着那支没送出去的银镯子,呆立在原地,心脏却砰砰狂跳起来!
侯爷问起昌哥儿的饮食起居?心软了?
这几个字如同甘霖,瞬间浇灌了她几近干涸的希望!她就知道!顾廷烨不可能真的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血脉”!男人嘛,总是心软的,尤其是对儿子!
紧接着,第二日,静心斋的伙食悄无声息地改善了不少。不再是简单的两荤两素,添了一道滋补的汤羹,给孩子送的点心里也多了些精巧的样式。虽然送饭的婆子依旧沉默寡言,但这实实在在的变化,无疑佐证了之前的“风声”。
又过了一日,常妈妈亲自来了静心斋。她依旧是那副严肃刻板的样子,说话公事公办,但话语里的意思却让曼娘欣喜若狂。
常妈妈先是例行公事地问了问可缺什么,随后仿佛不经意般说道:“侯爷吩咐了,孩子既身子弱,便要好生将养。已让人去请京城最好的儿科大夫过两日来请个平安脉。笔墨纸砚也备下了一些,开蒙识字之事,夫人说也会慢慢安排起来。”
请最好的大夫!安排开蒙!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衣食照顾,而是真正开始为孩子的未来做打算了!曼娘强忍着几乎要溢出嘴角的笑意,努力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连连道谢。
常妈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人一走,曼娘立刻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虚脱,却又充满了狂喜的激动!成功了!她真的成功了!顾廷烨终于松口了!他承认昌哥儿了!
她就知道,这步棋虽然险,但走对了!男人终究是看重子嗣的!那个盛明兰,再怎么厉害,还能拦着侯爷认自己的儿子不成?
最后一点疑虑,在下午一个小丫鬟“无意”中漏出的口风里彻底打消。那小丫鬟来送新裁的夏衣,对着昌哥儿夸了几句“小公子眉眼愈发像侯爷了”,又说“听说侯爷昨日在书房看着小公子旧日的一件小玩意儿,沉默了好久呢…”
像侯爷!看着旧物沉默!
曼娘几乎要大笑出声!所有的焦躁、不安、恐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得意和胜利感。她甚至开始想象,等昌哥儿正式认祖归宗,她母凭子贵,在这侯府里,迟早能让那个盛明兰好看!
她彻底放松了警惕。不再整日唉声叹气,也不再刻意打听消息,甚至对看守婆子的态度也悄然变得倨傲了几分。她开始有心情挑剔饭菜的咸淡,嫌弃衣裳的料子不够精细,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好日子。
她不知道的是,那婆子“无意”的透露,是明兰让常妈妈特意安排的。
那改善的伙食,是明兰吩咐的“饵料”。
常妈妈那番关于大夫和开蒙的话,是计划的一部分。
甚至那小丫鬟“漏出的口风”,也是精心设计的环节。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相信——顾廷烨心软了,计划成功了,她可以高枕无忧了。
鱼儿,已经闻到了香饵的味道,正放松警惕,摇头摆尾地向着那张早已布好的大网,欢快地游去。
澄园正院,明兰听着丹橘汇报静心斋那边曼娘近日的变化,听着她如何从焦躁变得“安分”,又如何从“安分”变得隐隐“得意”,唇角泛起一丝冷然的笑意。
“看来,戏台已经搭好,角儿也已入戏。”她轻声道,目光掠过窗外明媚的春光,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那么,接下来,就该敲响开场锣鼓了。”
她转身,对候在一旁的常妈妈吩咐道:“妈妈,去给侯爷回话吧。就说…时机已至,可以‘请’族老们过府了。”
请君入瓮,瓮已备好。
只待那自作聪明的“客”,自己走进这最后的舞台。
喜欢知否?藏慧于拙是真章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知否?藏慧于拙是真章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