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里那点用承诺和体温勉强维系起来的脆弱暖意,在晓光新一轮撕心裂肺的哭嚎中,被轻易地撕得粉碎。
饥饿,如同冰冷贪婪的蛆虫,终于彻底吞噬了这小小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不再是委屈的呜咽,不再是疲惫的抽噎,而是那种源自生命最底层的、纯粹的、带着绝望和灼烧感的哭喊。小小的身体在苏卫民僵硬笨拙的怀抱里剧烈地扭动挣扎,沾满泪水和泥污的小脸憋得发紫,嘴巴张得极大,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拉风箱般的嘶鸣,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那尖锐的哭声穿透薄薄的塑料布顶棚,在寒冷的废墟上空凄厉地回荡,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反复剐蹭着窝棚里三个男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光光…不哭…不哭…”苏卫民抱着哭得浑身打挺的晓光,急得满头大汗,声音带着哭腔,笨拙地摇晃着,试图重复之前用蜡笔画画的“魔法”。但饥饿的魔鬼岂是几根暗红线条能安抚的?晓光哭得更加惨烈,小小的拳头在空中乱抓,仿佛要将这冰冷绝望的世界撕碎。
苏卫东靠墙坐着,那只受伤的右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刚刚有些凝结的伤口再次崩裂,暗红的血珠沿着指缝渗出。他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哭嚎的晓光,牙关紧咬,下颌骨绷出冷硬的线条。每一次晓光那几乎窒息的抽气声响起,他额角的青筋就暴跳一下,仿佛那哭声不是来自婴儿,而是直接在他脑子里用钢锯拉扯!烦躁和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在他胸中左冲右突,他猛地别过脸,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嗬嗬”声,像一头被锁链拴住的凶兽。
苏建国沉默地站起身。他佝偻的背脊在晓光凄厉的哭嚎中显得更加沉重。他没有看卫民的无措,也没有看卫东的暴戾。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晓光那哭得变形的小脸上,又缓缓扫过这冰冷、狭窄、散发着绝望气息的窝棚。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角落里那个瘪了一块的搪瓷缸子上,里面浑浊的凉水映不出任何希望。
奶粉。只有奶粉。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铁锚,沉甸甸地坠入他的心底。大姐在时,家里省吃俭用也要托人从外地捎回那铁皮罐子上印着胖娃娃的奶粉。那香甜的气息,是晓光安稳睡眠的保障。可现在…
他不再犹豫,一言不发,掀开那破旧的草帘子,弯腰钻出了窝棚。刺骨的寒风瞬间裹挟着尘沙扑打在他脸上,也带来了远处临时安置点隐约的喧闹和消毒水的气味。那里,是希望,也可能是更深的绝望。
***
临时安置点设在相对空旷的学校操场上,几顶巨大的军用帐篷如同匍匐的巨兽,在寒风中鼓荡。帐篷之间,是蜿蜒曲折、望不到尽头的人流。灰头土脸、眼神麻木的幸存者们裹着能找到的任何御寒之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排着队,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轮到自己的那份微薄物资。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尘土味、消毒水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悲伤与绝望的气息。哭声、咳嗽声、低低的交谈声、工作人员嘶哑的维持秩序声…汇成一片令人心焦的嘈杂背景音。
苏建国挤在队伍中段,像一尊移动的泥塑。他佝偻着腰,双手插在破棉袄袖子里,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暖意。每一次向前挪动一小步,都伴随着脚下冰冷的泥泞和周围人群的推挤。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死死锁着前方物资发放点那几个忙碌的身影,更确切地说,是锁着他们手中偶尔出现的、那种印着胖娃娃图案的、小小的铁皮罐子!
每一次看到那抹熟悉的亮色被递到某个抱着婴儿的妇人手中,苏建国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一下!希望的火苗刚燃起一点,随即又被更汹涌的焦虑和恐惧扑灭——太少了!队伍排得这么长,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孩子!那奶粉罐子出现的频率,低得令人绝望。
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着。一个抱着婴儿、脸色蜡黄的年轻母亲排在苏建国前面。当轮到她们时,发放物资的工作人员疲惫地扫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登记的本子,无奈地摇摇头,声音嘶哑:“婴儿奶粉…没了。今天上午就发完了。只有这个…” 他递过来一小袋玉米糊糊粉。
那年轻母亲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燃尽的炭火。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默默地接过那袋糊糊粉,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队伍。
苏建国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排在他前面的希望,就这样轻易地破灭了!
终于轮到他了。他几乎是扑到那张简易的桌子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桌子后面那个同样疲惫不堪的年轻工作人员。
“同志!同志!”他声音嘶哑急切,带着浓重的喘息,“奶粉!婴儿奶粉!我…我外甥女,才一岁多!她妈…她妈没了…饿得直哭!求求你!给一点!就一点!”他语无伦次,布满冻疮和血口子的双手下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抓挠着,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救命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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