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光的哭声似乎…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微弱了一丝丝?她的眼睛依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但小脑袋似乎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朝着苏卫民手指动作的方向偏了那么一点点。
这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反应,却像一道强光,瞬间照亮了苏卫民灰暗的眼睛!
“对!大轮船!”他更加兴奋了,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傻气的执着。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了悲伤,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他用那截小小的蜡笔头,更加用力地在冰冷的地面上涂抹着,暗红色的线条变得粗重而混乱。
“这…这是…大老虎!”他画了一个更歪斜的圆圈,里面点了两个点算是眼睛,外面胡乱加上几根代表胡须的线,“嗷呜——!可凶了!但是…但是它保护晓光!”他一边画,一边模仿着老虎的吼叫,声音依旧怪异,却充满了认真。
“还有…还有…”他努力地回忆着,蜡笔头在碎石间艰难地移动,“金刚!打哥斯拉的金刚!”他画了一个巨大无比、线条狂野扭曲的轮廓,张牙舞爪,脚下是几个更加歪斜的小小火柴人,“金刚…最厉害!保护…保护晓光…也保护…保护大姐…” 说到“大姐”两个字时,他的声音猛地哽了一下,动作也停顿了,但立刻又更加用力地涂抹起来,仿佛要将所有力量都倾注到那暗红色的线条里。
他不停地画着,解说着,声音嘶哑却越来越投入。歪斜的轮船,抽象的老虎,狂野的金刚…暗红色的线条在冰冷的灰白色地面上蔓延,交织成一幅混乱而充满执念的涂鸦。汗水混着灰尘从他额角滑落,滴在画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晓光的哭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真的渐渐微弱了下去。那撕心裂肺的尖利哭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带着水音的抽噎。她依旧闭着眼睛,小小的身体因为之前的剧烈哭泣还在微微抽搐,但那紧紧皱在一起的小脸似乎放松了一丝丝。她那只滑落在破棉衣外面的小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似乎…极其轻微地,朝着那抹在冰冷地面上移动的、暗红色的光点,勾了勾。
这变化极其细微,却足以让苏卫民欣喜若狂!他画得更起劲了,蜡笔头在碎石上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成了这狭小窝棚里唯一持续的声音。他嘴里依旧断断续续地解说着那些谁也看不懂的涂鸦,声音带着一种笨拙的、却无比真诚的温柔。
苏建国不知何时停止了呜咽。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三弟卫民那专注得近乎傻气的侧脸,看着他沾满泥污的手笨拙地握着那截小小的蜡笔头,在冰冷的地面上画着那些歪斜的线条,听着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着那些幼稚的、却充满保护意味的话语…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涌上喉咙,堵得他几乎窒息。他默默地、极其小心地将手里那块冰冷肮脏的破布,扔到了一边。
苏卫东也沉默了下来。他靠在冰冷的断墙上,赤红的双瞳不再充满烦躁的暴戾,而是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沉浸在自己涂鸦世界里的三弟,又看看晓光那终于不再凄厉哭嚎、只剩下微弱抽噎的小小身影。那只受伤的、还在隐隐作痛的右手,无意识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窝棚里,晓光细弱的抽噎声,苏卫民沙哑低沉的解说声,蜡笔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那暗红色的、歪歪扭扭的涂鸦,像废墟上绽开的、微小而执拗的生命之花,在这绝望的寒冷和黑暗中,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暖意。虽然笨拙,虽然幼稚,但那是苏卫民用他仅有的方式,在姐姐冰冷的遗愿和废墟的死亡阴影下,为这个失去母亲的小生命,笨拙地撑起的一小片、属于“金刚”的守护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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