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吝啬地挤进茅屋的缝隙,在冰冷的地面投下几道惨白的光痕。韩墨羽盘坐在草席上,丹田深处那团微弱却持续散发的暖意,如同寒夜里唯一的火种,驱不散屋外的料峭春寒,却足以点燃他胸腔里那把名为“去路”的火焰,烧得他坐立难安。
青岩坊市。七玄门。下月初三。
这几个字眼如同烙印,日夜灼烤着他的心神。八百里山路,西南三百里落霞山脉。时间像指间的沙,飞快地流逝,每耽搁一刻,那扇通往仙路的大门仿佛就沉重一分。
他霍然起身。动作牵扯着筋骨,细微的噼啪声在寂静的茅屋里格外清晰。力量感在肌肉间流淌,这是炼气一层带来的最直观变化。他走到墙角,那里堆着几个粗糙的陶罐。掀开最大的那个,里面是半袋混杂着麸皮的粗粮,旁边还躺着几块硬得像石头、用野菜和粗面揉成的干粮饼子。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他沉默地取出一块干粮饼,用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仔细包好,塞进怀里。粗粝的饼子隔着薄薄的衣衫硌着皮肉,带着一种冰冷而现实的触感。剩下的半袋粗粮,他小心地抱起,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柴门。
隔壁那间更矮小、更破败的茅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和老人身上特有的衰朽气息。土炕上,祖父蜷缩在破旧的棉絮里,只露出花白稀疏的头顶和半张枯槁的脸。浑浊的眼睛半睁着,望着漏风的屋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嗬嗬声,艰难而漫长。
韩墨羽将半袋粗粮轻轻放在炕沿,那点分量落在破絮上,几乎没发出声音。祖父似乎被惊动,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落在他身上,眼神空洞,带着久病的麻木,辨认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墨…羽…?”
“阿爷,”韩墨羽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祖父齐平,声音放得很轻,努力压下喉头的哽塞,“粮…搁这儿了。”他顿了顿,看着祖父枯枝般的手无意识地抓挠着破絮,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带着药味和朽气的空气刺入肺腑,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我…要出趟远门。去…去外面寻个活路。”
祖父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又似乎只是油尽灯枯前的最后一点反光。他喉咙里嗬嗬作响,枯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落。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没能再发出清晰的声音,只有那沉重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韩墨羽静静地看着,看着老人深陷的眼窝,看着那如同沟壑般刻在脸上的皱纹,看着生命之火在这具腐朽躯体里微弱地摇曳。他伸出手,替祖父掖了掖根本无法抵御寒冷的破棉絮边角。指尖触碰到那冰冷、松弛、毫无生气的皮肤,激得他微微一颤。
他猛地收回手,站起身,再不敢看炕上那衰朽的身影。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弥漫着死亡和绝望气息的茅屋。
回到自己那间同样破败、却少了那份沉重暮气的屋子。他环顾四周,土墙斑驳,屋顶漏光,除了一床破絮、一口残破的陶锅和几个缺口的粗碗,再无长物。贫穷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渗入每一寸泥土,每一根茅草。这里,给不了他任何关于未来的养分,只有日复一日的挣扎和沉沦。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枕边。那枚锈迹斑斑的青铜片静静地躺在那里,冰冷,古旧,沉默。他走过去,将它拿起。入手依旧是那股穿透骨髓的寒意,比这清晨的冷风更甚。他凝视着上面那些模糊不清、非花非兽的诡异纹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道最深的凹槽。
悬崖上的骸骨,指骨虚扣,夕照下的流光,涌入脑海的口诀,引气入体时的狂喜,青袍人平静的目光,七玄门巍峨的山门幻影……无数画面在眼前飞速闪过。
就是它,将他从这泥沼般的命运边缘,狠狠拽向了一条完全未知、却充满无限可能的荆棘之路。
他没有任何犹豫,用一根坚韧的兽筋穿过青铜片边缘一个不起眼的、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小孔,将它牢牢系紧,贴身挂在了脖子上。冰冷的铜片紧贴着心口的皮肉,那彻骨的寒意瞬间激得他一个哆嗦,仿佛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烙在了心口。但很快,一种奇异的、源自丹田暖流的微弱抵抗感传来,寒热交织,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平衡。他扯了扯领口,将铜片完全掩入粗麻布衣之下,那冰寒的触感便成了时刻提醒他前路的烙印。
背起那个磨损得厉害的藤篓,里面只有那几块粗硬的干粮饼。他推开柴门,清晨凛冽的山风猛地灌入,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寒意刺骨。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低矮破败、庇护了他十六年风雨的茅屋,目光扫过隔壁那间更加沉寂、如同坟墓般的屋子,一丝深切的悲凉和不舍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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