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
吕布痛得心脏一缩。
想当初他携并州狼骑精锐,以雷霆万钧之势入主兖州时,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那时,他兵强马壮,旌旗遮天蔽日。各方豪杰或是畏惧,或是巴结。
可如今呢?
只剩下区区三千残兵败将,在这冷雨泥泞中挣扎求存。
大军丢盔弃甲,如同丧家之犬!可悲!
高顺沉默地跟在另一侧,他的脸色比天色还要灰败。
陷阵营,他一手带出来的精锐,那支军纪严明、攻无不克的铁军,在钜野城外损失过半。
此刻,他紧握着缰绳,警惕地扫视着雨雾朦胧的四周,像一头受伤却不肯倒下的孤狼。
队伍中间,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传来。
陈宫面色蜡黄,呼吸急促,躺在一辆颠簸不堪的骡车上,身上盖着挡雨的破毡。
连续的败逃、心力交瘁加上淋雨,让他病倒了。
但他那双深陷的眼睛却仍在飞速转动,竭力在一片绝望中思索着渺茫的出路。
北面是势大兵强的袁绍。
此人轻视温侯,曾在虎牢关下,结下死仇。此刻去投,无异于自投罗网。袁术亦如是。
西面?
那是曹操的地盘,回去就是送死。
东面是茫茫大海。
南面是徐州,是刘备。还有更南边的,广陵。
“温侯。”陈宫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公台何事?”
吕布勒住马,扭过头,雨水顺着他僵硬的脸颊流下。
“为今之计……咳咳……天下虽大,却唯有南下,或有一线生机。”陈宫喘着气说道。
“南下?”吕布眉头死死拧在一起,“去投那大耳贼刘备?”
昔日虎牢关下,他视刘备为织席贩履之辈,不过是靠着两个结义兄弟才有点名声。
如今却要他去向这样的人摇尾乞怜,仰其鼻息?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非是投刘备。”陈宫艰难地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是去广陵,投刘骏,刘仲远。”
“刘骏?”吕布再次愣住。
那个曾在长安,行为神秘,言语惊人,用近乎诡秘的手段将他当枪使,诛杀了董卓,后又抛下唾手可得的富贵,飘然远去淮安的刘仲远?
是了,最近隐约有传闻,说他在广陵混得风生水起,割据一方,富得流油?
当年,刘骏似乎劝过他尽早离开长安那是非之地,甚至隐晦提过王允必亡。
可惜他当时正志得意满,听不进这逆耳之言,结果落得如此下场。
说起来,两人倒也算有些旧日的“情份”。
只是,如今自己这般落泊狼狈去投靠?
这脸面往哪里搁?
“正是此人。”陈宫肯定道,“刘仲远,绝非池中之物。
昔日长安之事,温侯曾言,此人眼光毒辣,行事果决,更似窥探天机之能。
且观其据广陵,商贸、军制、农工,皆与众不同,实力膨胀极快,隐已成气候。
再者,他与曹操有隙,与徐州刘备亦非一心一德。
我等前去,他或会看在昔日情分上,予以接纳。”
吕布心中一动:
陈宫没说的正是,当初他正是看出刘骏不凡,方才与之交好,只是后来省悟自己被其利用杀董卓,心中不喜,这才疏远了刘仲远。
甚至后来,陈宫也是受刘骏点拨,才来劝说他袭扰兖州。虽然刘骏目的是给徐州解围,但这也多少算是卖了份人情给他。
这份香火情,或许还能拿得出手。
吕布沉默了。
雨水冰冷地打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
身后的残兵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前行,每一步都留下从伤口渗出的红色血水。
队伍里死气沉沉,偶尔有伤兵实在撑不住,滑倒在地,发出频死的哀鸣。
更远处,风雨声中,似乎隐约传来了曹军追兵那令人心悸的号角声。
不能再犹豫了。
继续像无头苍蝇一样流亡,缺粮少药,军心涣散,后面还有如狼似虎的追兵……覆灭就在眼前。
屈辱啊,吕布很恼火。
他纵横天下半生,何曾想过会落到这步田地?
要向一个昔日利用自己的人求救?
他一拉缰绳。
赤兔马发出一声疲惫却不甘的嘶鸣,前蹄扬起,重重踏在泥水中,溅起大片污浊。
“走!”吕布几乎是从牙缝里,用尽全身力气挤出这个字,
“转向东南!去广陵!找刘仲远!”
命令传下,残存的队伍艰难地调整方向,踏上了通往东南的泥泞之路。
雨,下得更大了。
广陵侯府,书房。
刘骏看着最新送来的兖州详细战报,捏了捏眉心。
吕布败亡,曹操的威胁,又迫近了几分。
“主公。”徐庶快步走入,面色比平日更加凝重,“边境烽燧传来急报,发现大队溃兵,正向广陵方向而来。打出的旗号是‘吕’字。”
刘骏骤然瞪大双眼:吕布不去投刘备?来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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