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阿木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又补充道:“就算有人能采来,此草药性霸道,稍有不慎,便会立刻要了人的命。需得有经验丰富的药师亲自看顾,以七七四十九味辅药中和其毒性,才有一线生机。这……难啊!”
“难”字出口,屋内的咳嗽声似乎也弱了几分,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照着两张被绝望和希望反复拉扯的脸。血喉草,这传说中的救命稻草,此刻更像是一道通往地狱的门槛,跨过去,是生,还是更深的死,无人知晓。
“血喉草?”阿木爹猛地抬头,眼中爆出一丝微光,旋即又迅速黯淡下去,“那是长在老林子深处、黑风涧那边的宝贝……多少年没人见过了。那地方,邪性得很……”
“是啊,邪性。”巴爷叹了口气,“洞深瘴浓,听说还有不干净的东西守着呢。寨子里最好的猎手,都不敢轻易涉足。”
阿木蹲在灶膛边,正小心翼翼地扇着火,药罐里咕嘟咕嘟冒着泡,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爹爹和巴爷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他爹……要不……算了……”里间传来娘气若游丝的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认命。
“不能算!”阿木爹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眼眶通红,“我再去找人借点钱,去镇上请更好的大夫!”
“镇上的大夫……贵……咱家哪还有钱……”娘的声音越来越弱,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淹没。
阿木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快,带倒了脚边的小板凳,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这声音在压抑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他内心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在这一刻断裂了。他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却让他混乱的头脑有了一丝清醒。
他一步一步走到爹爹面前,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灶膛里跳动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将他稚气的五官勾勒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棱角。他仰起头,乌黑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沉静的、燃烧着的火焰。那是一种混合了恐惧、绝望和孤注一掷的决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亮出了自己尚不锋利的爪牙。
“爹,”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用力挤出来的,“我去找!我去黑风涧找血喉草!”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像一道惊雷,在阿木爹的脑海里炸响。他猛地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还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会为了一只蝴蝶而欢呼雀跃,会因为摔了一跤就哭着找娘的阿木吗?这张小脸,此刻写满了与他七岁年纪完全不符的认真和执拗。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却又深邃得像不见底的深渊,里面映出的,是母亲的病容,是巴爷的摇头,是自己这个做爹的无能为力。
一股巨大的酸楚瞬间涌上阿木爹的心头,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儿子那比自己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紧握的拳头,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火焰,心像是被一只滚烫的烙铁烫过,疼得抽搐。他多想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告诉他别怕,有爹在。可他不能,因为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儿子这个承诺。
然而,这股心酸很快就被更强烈的焦躁和愤怒所取代。那是源于无能的愤怒,是面对命运捉弄时的无力感。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像一头受伤的雄狮在低吼:“胡闹!你才多大点?那地方是你能去的?给我老实在家待着!”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似乎想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按回凳子上。黑风涧,那是什么地方?寨子里最胆大的猎户,提到那里都会脸色微变。那里终年不见阳光,瘴气弥漫,毒蛇盘踞,就连山路都陡峭得如同挂在绝壁上的藤蔓,一个失足,便是粉身碎骨。让一个七岁的孩子去?这简直是疯了!
“我不管!”阿木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小小的胸膛挺得笔直,迎着爹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娘快不行了!巴爷说了,只有血喉草能救她!爹,你去不了,我去!我能爬树,我能认路,我不怕!”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他不懂什么是九死一生,不懂什么是药性霸道,他只知道,娘在床上咳血,娘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爹的眉头快要拧成死结了。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那件事,在所有人看来,都只是孩童天真的妄想。
阿木爹看着儿子这副模样,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最终无力地垂下。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能看着儿子那双写满执拗的眼睛,看着那点微弱的、却足以灼伤一切的火焰,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从儿子说出那句话开始,有些事情,就已经不受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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