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命案让桃花堡上空笼罩的阴云愈发沉重,连带着那千株盛放的桃花,看在人眼里也少了几分绚烂,多了几分凄迷。就在这人心惶惶之际,一位客人的到来,仿佛在死寂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了新的涟漪。
妙僧无花。
他是在一个晨雾未散的清晨抵达桃花堡的。一袭月白色的僧袍纤尘不染,手持一串光泽温润的佛珠,眉目清俊如画,气质出尘脱俗。他是少林寺最负盛名的年轻弟子,佛法精深,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在江湖上享有极高的清誉。沈太君悲痛之余,听闻无花大师恰在附近,特意重金相请,前来为亡者诵经超度,安抚堡内不安的人心。
无花的到来,受到了堡内上下的隆重接待。他言行举止皆合礼仪,谈吐高雅,声音温和如春风拂面,很快就让惊惧不安的人们平静下来,连一向急躁的胡铁花,在面对无花时也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脾气。
楚留香站在人群稍远处,摸着鼻子,静静打量着这位名满天下的妙僧。无花正与沈太君说话,眼神悲悯,语气温和,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位真正慈悲为怀的高僧。
然而,楚留香却注意到,无花那双看似清澈平和的眼眸,在扫视众人时,目光曾数次若有若无地掠过站在角落、低眉顺眼的林婉儿,以及……他自己。那目光停留的时间极短,仿佛只是无意的一瞥,但楚留香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超度法事设在安置沈忠和吴廉灵柩的偏厅。梵音唱响,木鱼声声,庄严肃穆。无花端坐主位,闭目诵经,宝相庄严,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佛光。
林婉儿依礼站在女眷队伍中,穿着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衣裙,脸色苍白,身子微微发抖,似乎极力压抑着恐惧,看上去比厅内任何一个人都要脆弱无助。她甚至不敢抬头看那两具棺椁,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法事间隙,无花缓缓睁开眼,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林婉儿身上,带着悲天悯人的温柔。
“这位女施主煞气缠身,惊惧入骨,长此以往,恐伤及本源。”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婉儿身上,带着同情、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接连的命案都似乎与她有着若有若无的关联,如今连无花大师都说她“煞气缠身”,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林婉儿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眼中已盈满了泪水,泫然欲泣地看着无花,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模样可怜到了极点。
沈太君叹了口气,代为解释道:“大师明鉴,这是我那苦命的远房外孙女婉儿,自幼父母双亡,身子又弱,近日堡中接连出事,怕是吓到她了。”
无花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林婉儿脸上,温和地道:“原来如此。施主不必过于忧惧,邪不胜正,因果循环,自有公道。”他话语虽是安慰,但那深邃的目光,却仿佛要穿透林婉儿的皮囊,直窥她的灵魂深处。
林婉儿在他的注视下,仿佛受不住般,怯怯地低下头,细声应道:“多……多谢大师开解。”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哽咽。
楚留香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疑窦丛生。无花为何独独对林婉儿表现出如此“关切”?是真的出于慈悲,还是另有所图?而林婉儿这副柔弱无助的样子,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另一种更高明的伪装?
法事结束后,无花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偏厅。经过楚留香身边时,他脚步微顿,双手合十,含笑施礼:“这位想必就是名满天下的楚香帅了,贫僧无花,久仰。”
楚留香还了一礼,笑道:“大师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无花目光清亮地看着楚留香,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香帅潇洒不羁,慧眼如炬,有香帅在此,想必这堡中之谜,不久便可迎刃而解。”
“大师过誉了。”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语气慵懒,“楚某不过是恰逢其会,凑个热闹罢了。倒是大师佛法精深,或能照见幽冥,洞察人心,早日令真相大白。”
两人相视一笑,眼神交汇处,却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石火闪过。一个笑得云淡风轻,一个笑得悲悯温和,但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审视与警惕。
无花不再多言,颔首离去。
深夜,楚留香借口散步,悄然来到听雪轩外。他并未进去,只是隐在暗处。果然,没过多久,便见林婉儿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幽兰,悄然出现在院中老桃树下,似乎在等他。
“香帅也察觉了?”她开门见山,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与白日里的怯懦判若两人。
“无花大师似乎对姑娘格外关注。”楚留香从阴影中走出,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林婉儿唇角勾起一抹微凉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一丝凝重。“心如古井,深不可测。香帅,此人比乌嬷嬷、王莽之流,危险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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