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飞高，她的体力支撑不了长时间飞行，而且飞高了就无法有效牵制。她只能凭借相对灵活的身形，在狼群头顶盘旋、俯冲、佯攻，用尖喙和利爪骚扰它们，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狼爪的挥击和狼吻的撕咬。
金色的绒毛和白色的羽毛，在激烈的缠斗中纷纷扬扬地飘落。有一次，一只狼的爪子几乎擦着她的尾羽掠过，带下了几根珍贵的翎羽。还有一次，头狼猛地人立而起，张开的巨口离她的翅膀只有寸许距离，腥臭的热气喷在她身上。
她在拼命。为了给郭靖争取时间，也为了活下去。
郭靖看着小白雕在狼群的围攻下险象环生，金白色的羽毛不断飘落，他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他不能光看着！他得做点什么！
他目光扫过地面，看到了刚才躲避时掉落在脚边的、练习用的硬木短弓和几支没有箭头的训练箭。这是哲别师父最近开始教他射箭时给他的。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他猛地抓起短弓，搭上一支训练箭，虽然箭头是钝的，但箭杆本身也具备一定的杀伤力。他回忆着哲别师父教导的要领：心要静，眼要准，力要稳。
可他的手在抖。看着小白雕在狼爪下翻飞，看着那一道道惊险的轨迹，他根本无法静心。
“小白！往左边飞！”他忽然用尽力气大喊一声。
空中的花月影闻声，几乎是本能地一个侧身滑翔，向左前方掠去。
就在她移动的瞬间，郭靖弓弦震动！
“咻！”
那支训练箭歪歪扭扭地射了出去，没有射中任何一只狼，却“噗”地一声，扎在了花月影刚刚停留位置后方的一只狼的脚边土地上，溅起一小撮尘土。
这毫无准头的一箭，却让那只狼吓了一跳，动作迟滞了一瞬。
花月影瞬间明白了郭靖的意图！他不是要射中，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帮她干扰狼群，给她创造机会！
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生死关头建立。
“右边！”郭靖再次大喊，同时另一支箭已经搭上。
花月影立刻做出向右规避的假动作，然后在狼群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猛地折返，利爪狠狠在头狼的鼻梁上抓了一把！
头狼吃痛，发出愤怒的咆哮。
“正前方，低头！”
花月影闻言猛地俯冲，一支训练箭几乎是擦着她的背羽飞过，射向了正准备扑击她的一只狼的面门，虽未命中，却逼得它下意识后仰。
一人一雕，一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指挥、用粗糙的箭术制造干扰，一个在空中拼死周旋、抓住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反击。他们配合得毫无章法，却异常有效，竟然暂时抵挡住了三只饿狼的攻势。
郭靖射空了箭囊里所有的训练箭，他丢掉短弓，捡起地上的石块，继续投掷，继续呼喊。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胳膊因为用力过度而酸痛颤抖，但他没有停下。
花月影的体力也在急速消耗，翅膀像是灌了铅，每一次扇动都无比艰难，金白色的羽毛被血和汗水濡湿，黏在身上。她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头狼似乎意识到再纠缠下去占不到便宜，它发出一声不甘的长嚎，深深地看了空中那个白色的身影和地上那个顽强的小子一眼，率先掉头，隐没在深沉的暮色与荒草之中。另外两只狼见状，也低吼着跟了上去。
威胁，终于解除。
花月影再也支撑不住，从离地一人多高的地方直直地坠落下来，“啪”地一声摔在草地上，溅起些许草屑尘土。
“小白！”
郭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跪倒在地，颤抖着双手将她捧起。
小白雕的样子狼狈不堪，洁白的羽毛凌乱不堪，沾满了泥土和点点血迹，尤其是翅膀和胸腹处，有几处明显的抓痕和啄伤，金色的绒羽脱落了不少。她闭着眼，胸脯剧烈地起伏，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软软地瘫在他的掌心。
郭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砸在小白雕沾满尘土的羽毛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对不起……小白……对不起……”他哽咽着，语无伦次，“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呜……”
他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拭着她羽毛上的污迹，检查着她的伤口，看到那些渗血的伤痕，心疼得像被刀割一样。
花月影勉强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男孩。他脸上还有刚才躲避时蹭上的泥土，衣服也被狼爪划破了几处，样子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她想告诉他，她没事，只是脱力了。想告诉他，他很勇敢。但她只能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啾啾”声。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蹭了蹭他满是泪痕的手指。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郭靖的哭声顿了一下。他紧紧地将小白雕护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冰凉的小身体，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我们回家……”他哑着嗓子，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挣扎着站起来，一步一顿，却异常坚定地朝着蒙古包的方向走去。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荒草地上，只剩下几撮狼毛、散落的无头箭矢和点点暗红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生死搏杀的惨烈。
怀里的温暖和少年沉稳的心跳声，成了花月影意识沉入黑暗前，唯一能感知到的东西。
这一次，他们活下来了。
但代价，是几乎耗尽了她初步积累起来的力量，以及，郭靖心中那份原本只属于孩童的、简单的世界，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血色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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