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鎏金铜炉里，还燃着淑妃最爱的安息香。香气漫过描金的屏风，缠上她鬓边的赤金步摇，却怎么也驱不散殿里的寒意 —— 那是从心底渗出来的冷，比腊月的冰窖还要刺骨。
淑妃坐在镜前，让侍女为她绾发。铜镜里的人依旧美艳，只是眼角的细纹藏不住了，眼底的戾气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不敢直视。她抬手抚过鬓角，那里簪着支凤凰展翅的金簪，是去年生辰皇帝赏的，凤眼里嵌着的东珠，此刻却黯淡无光。
“娘娘，这支步摇配今日的衣裳正好。” 侍女捧着支累丝嵌宝的步摇，笑得小心翼翼。她知道淑妃这几日心情差，连打碎三只玉碗的事都做得出，说话时大气不敢出。
淑妃没接，只盯着镜中的自己：“你说，本宫要是去给皇上请安，他会不会消气？”
侍女的手猛地一颤，步摇上的珍珠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响声。她哪敢接这话？前几日淑妃派去的人，连养心殿的门都没进去，只被李德全挡在宫外，传了句 “皇上不想见你”。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圣旨到 —— 淑妃娘娘接旨！”
淑妃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她缓缓站起身，赤金步摇在鬓边摇晃，映得镜中的影子支离破碎。“宣旨的是谁？”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李德全总管。” 守门的太监跑进来回话，脸色发白，“还带着一队禁军，说是…… 说是来‘护卫’娘娘接旨的。”
淑妃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石榴红的宫装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红梅。护卫？分明是监视！她苏淑妃执掌后宫多年，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摆驾。” 淑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狠戾，“本宫倒要听听，皇上想怎么处置本宫！”
她走到殿外时，李德全正捧着圣旨站在庭院里。他穿着石青色的总管太监服，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眼底却没什么温度。身后的禁军个个面无表情，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明晃晃的刀身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将景仁宫围得像座铁牢。
“淑妃苏氏接旨。” 李德全展开圣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庭院。
淑妃屈膝跪下，裙摆铺在地上，像一朵盛开的花，却透着衰败的气息。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李德全手中的圣旨，那明黄的绸缎在她眼里，像一张催命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淑妃苏氏，善妒成性，构陷东宫，意图谋害储君，其罪当诛。” 李德全的声音平稳无波，念到 “其罪当诛” 时，连停顿都没有，“念其诞育皇子，侍奉朕二十余年，免其废黜，着禁足景仁宫，非朕亲诏，永不得出。钦此。”
“永不得出” 四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淑妃心上。她猛地抬头，发髻上的步摇摔落在地，碎成几截。“不可能！” 她嘶吼着，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本宫是皇上亲封的淑妃，是三皇子的生母！他凭什么禁足本宫？！凭什么？！”
李德全收起圣旨，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娘娘，这已是皇上开恩。若按律，您谋害储君，勾结外戚，早已是满门抄斩的罪，哪还能留在景仁宫？”
“开恩？” 淑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是怕苏家反了！是想用本宫牵制苏家！是想让苏凝那个贱人称霸东宫！” 她挣扎着想去抢圣旨，却被禁军死死按住，手腕被铁钳似的大手攥着，疼得钻心。
“娘娘，别为难奴才们。” 李德全叹了口气，示意禁军 “请” 淑妃回殿，“您安分些，三皇子也能少受些罪。”
这句话像根针，扎得淑妃瞬间安静下来。她的儿子，她十二岁的景瑜，还在为她奔走，还在宫门外跪着求皇帝开恩。她不能再闹了，不能让儿子跟着她一起万劫不复。
淑妃被押回寝殿时，脚步踉跄，赤金的宫装被扯得歪歪斜斜，鬓发散乱，哪里还有半分淑妃的体面？她看着禁军贴在殿门上的封条，朱红的纸上用墨笔写着 “奉旨禁足” 四个大字，墨迹未干，透着股森然的寒意。
“都出去！” 淑妃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声音嘶哑，“本宫想一个人待会儿！”
侍女和太监们慌忙退了出去，殿门被 “砰” 地关上，只留下淑妃一个人，在空旷的寝殿里。安息香还在燃着，香气却变得刺鼻，像无数只虫子，钻进她的鼻子，爬进她的心里。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禁军换了岗，看着李德全带着人离开，看着景仁宫的大门被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扇门关上的瞬间，她知道，自己的人生也跟着关上了 —— 从此，她不再是呼风唤雨的淑妃，只是这景仁宫里的囚徒，一个被皇帝圈养着，用来牵制苏家、安抚东宫的工具。
淑妃忽然笑了，笑得癫狂，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凤凰金簪上。她想起刚入宫时，皇帝在御花园里为她折的那支红梅；想起怀景瑜时，他半夜来看她，笨拙地为她掖被角；想起自己一步步爬上淑妃的位置，踩着多少人的尸骨，以为能让儿子将来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原来，一切都是空的。
她费尽心机争来的权力，斗垮的对手，算计的阴谋，最终都变成了困住自己的枷锁。皇帝的敲打，看似手下留情，实则最是残忍 —— 他不废她，是要让她活着，看着太子登基，看着苏凝成为皇后，看着苏家覆灭，让她在无尽的悔恨和绝望里，一天天熬死。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照在殿内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淑妃走到妆台前，拿起那支摔碎的步摇，指尖被尖锐的碎片划破，血珠滴在梳妆盒里，与胭脂混在一起，像一朵诡异的花。
她知道，禁足不是结束，是开始。景仁宫的墙再高，也挡不住人心的算计。她不会就这么认命，只要她还活着，只要景瑜还在，就还有机会。
夜深时，淑妃悄悄从床板下摸出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半枚玉佩 —— 那是苏家联络暗线的信物。她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玉质贴着掌心的伤口，疼得她清醒。
禁足？那就禁足吧。她倒要看看，这景仁宫的墙，能不能困住她苏淑妃！
殿外的禁军还在巡逻，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淑妃吹熄了烛火，躺在冰冷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暗。她知道，从今夜起，景仁宫的每一寸土地，都将成为她的战场。而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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