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漏里的水又滴了一格,夜色深得像化不开的墨。苏凝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一串菩提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殿内只点了一盏宫灯,暖黄的光晕堪堪照亮她身前的一小片地方,其余的角落都浸在昏暗中,像藏着无数双眼睛。
春桃刚从外面回来,压低声音道:“小主,御书房的人说,陛下把兵部尚书叫过去了,看那样子,怕是要连夜查京郊的驻军名册。”
“知道了。” 苏凝的指尖在菩提子上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她白天那句 “养护院” 的闲话,果然起了作用。皇帝本就对镇国将军心存忌惮,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点燃他心里的那堆干柴。
“那…… 要不要给陛下备些点心?” 春桃看着窗外越来越紧的风雪,有些担忧,“天这么冷,陛下怕是又要忙到天亮了。”
“不用。” 苏凝摇头,将菩提子放回锦盒,“他现在心里装着事,吃不下的。我们等着就好。”
等着。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却像悬在心头的石头,沉甸甸的。苏凝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影子,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 —— 淑妃的宫女闯进她的偏殿,将那方绣着 “昀” 字的锦帕扔在她脸上,说她 “秽乱宫闱”。那时的她,只会抱着皇帝赏赐的诗集哭,连一句辩解都说不完整。
而现在,她学会了用 “闲话” 当刀,不动声色地割开敌人的喉咙。
更漏敲过子时,皇帝的脚步声终于在廊下响起。这一次,没有太监引路,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踩在积雪上,发出 “咯吱” 的轻响,带着一种孤绝的沉重。
苏凝迎出去,没等她行礼,皇帝就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凉,带着风雪的寒气,指尖却有些颤抖 —— 不是害怕,是压抑的怒火。
“外面冷,进屋说。” 苏凝反手握住他的手,将他往殿内带。她的手心很暖,是常年做针线活练出来的温度,像一小块暖玉,悄悄熨帖着他冰凉的指尖。
皇帝没说话,任由她拉着走到榻边坐下。春桃奉上热茶,他却没喝,只是看着苏凝,目光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审视,又像探究。
“白日里…… 你说镇国将军养了护院?”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是臣妾多嘴了。” 苏凝垂下眼,做出惶恐的样子,“许是那些宫女瞎编的,陛下别往心里去。”
“瞎编的?” 皇帝冷笑一声,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京郊的庄子离禁军大营不过十里,用得着养上百号精壮汉子当护院?他镇国将军是想造反吗?”
苏凝心里一紧,面上却更惶恐了:“陛下息怒!将军或许只是…… 只是担心自家安全?毕竟…… 淑妃娘娘还在禁足,他心里怕是着急……”
她故意把话题引到淑妃身上,把 “养私兵” 的动机归结为 “担心妹妹”,看似在为镇国将军辩解,实则在提醒皇帝 —— 这兄妹俩,早就勾结在了一起。
皇帝的脸色果然更沉了,眼底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担心?他是担心淑妃倒了,没人给他在宫里当眼线!三年前淑妃小产,他就在朝堂上逼朕严惩你,现在想来,那场小产,怕是他兄妹俩自导自演的戏码!”
苏凝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没想到皇帝竟然连三年前的事都起了疑心。看来,镇国将军的跋扈和淑妃的算计,早已在他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她的话,不过是让这颗种子提前发了芽。
“陛下……” 苏凝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其实…… 臣妾在冷宫里,还听看守的老太监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 皇帝追问,目光紧紧锁住她。
“老太监说,镇国将军的兄长,当年在边关时,就曾私通敌国,用军粮换过战马。后来事发,是镇国将军亲手斩了他兄长,才保住了将军府的爵位。” 苏凝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怕被人听见,“臣妾一直没敢说,怕…… 怕冤枉了将军……”
这是她从暗卫那里得来的消息。镇国将军的兄长确实私通敌国,但并非他亲手斩杀,而是他买通了刽子手,用 “假死” 换了兄长一命,如今那人就在京郊的庄子里 —— 那些 “护院”,与其说是保护庄子,不如说是保护这个 “死人”。
她故意篡改了细节,就是要让皇帝觉得,镇国将军为了权势,连亲兄长都能牺牲,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皇帝的脸色彻底变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在殿内踱来踱去,龙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发出 “簌簌” 的声响,像极了猛兽发怒前的低吼。
苏凝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她没有直接指控镇国将军养私兵,而是用 “老太监的闲话”、“宫女的闲聊” 当幌子,把碎片化的信息一点点喂给皇帝。这些信息单独看或许没什么,但串联起来,就成了一张指向 “谋反” 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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