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罗玉给木扁打电话，催他快点回去。木沙这才意识到，木扁真的是忙里抽空，自己无理取闹了。
他把木沙送进院子，和闻声而出的二老说了几句，又嘱咐两个女儿要听话，屋子都没进，就坐回车里离开了。
六年之后再见辛父，又行叛逆之事丢了他的脸面，狼狈而归，木沙面对他时有些难为情。一声“爸”叫出口，再不知该说什么。
“坐车累了吧。这么晚了，先吃饭吧。”六年时光，他的容颜没有大变，态度也和先前一样不近不远。木沙放下一颗心来。
然而六年时光，到底是变了。
旧事不提，现在不问，话题都在孩子身上绕来绕去。
说起小木沙，木母说：“这孩子跟你一样，爱看书。拿她姐姐们用过的书坐在地上就看。我让她坐凳子，她也不坐。就一点不好，手欠。在你哥哥那边住了一晚，到他朋友家去玩，看见什么都要伸手摸摸，这个习惯可不好，你得教育教育她。”
木沙自然知道，听木母这样郑重其事地提出来，也觉得小木沙丢了她的脸。同时，也和木母加添了一层距离。
小木沙跟木母辛父仅仅相处了十几天，自然话题有限。说起两个孙女，却是滔滔不绝。饭桌上足见一斑。木扁的两个孩子可以撒娇淘气，二老一边宝贝宝贝地安抚哄逗，一边向木沙讲述着她们的喜恶和趣事。
木沙听着，再看形同外人的两个女儿，心里酸溜溜的。同时又想，这样也好，二老到底也算有了亲密无间的伙伴。
夜晚天凉，两个孙女去了大爷爷家。辛父对木沙说：“走，我带你去看荷花去。”
木沙一手搂一个小家伙，防止路上颠簸磕碰。透过敞开的车篷，寻找旧日痕迹。
辛父所说的荷花池在高速路的下方。一亩见方的池塘，层层莲叶翠碧，只有零星的两三朵白莲开放。
“你来得晚了。要是在七月，八月初也还好，那时候荷花开得正盛，一大片一大片白花花的，可美了。”
辛父不知，荷花也美，他带木沙看荷花这事更美。
木沙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看了一回，晚风吹拂，甚是愉悦。她问辛父：“这里水不多，荷花种来干什么呢？”
“那谁知道？卖莲藕吧。听说那什么莲子也可以吃。也是瞎跟风。前两年这一片都是，现在只剩这两三块了。”
接着辛父又说了些家乡的变化。哪里新修了路，哪里改种了花，哪里又建了工厂，哪里又迁了家。
很大一部分地名木沙都没听说过，有的即使听过也不知道在哪里。不禁默默感慨，自己对这个家乡了解得实在太少了。
回来时，辛父问木沙要不要去木叶家里看看。
“去吧。”
大门紧锁，敲门不应。
“你大姐不在家。”辛父转身对她说，“改天再来吧。”
木沙望了那紧闭的红色大门一眼，觉得有些遗憾，虽然也不十分想见。但没想到走时一面又不知几年。
一早，辛父要去木扁那里拉废品，问木沙要不要同去。
“要去。”木沙赶忙说。买车票的钱还没还呢。
也不知辛父绕了什么田间小路，还是县城近移，不多时就来到一片楼房前。
木沙先叫辛父带她去银行取钱。取钱时正遇上荷枪实弹的运钞车到达。一个警察提了枪在后喊话，叫木沙回避。
他们的态度未免太盛气凌人了些。自己又不是小偷。转念一想，也不过是银行里随时流动的一缕水汽，既不是滋养银行的大河，断没有质问的资格。
木沙默默地退到一旁等候。看到身旁的辛父，想想卡里的余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店门已经打开，地上纸团、烟头、一次性筷子的塑料包装扔得满地都是，其间还夹杂着几块浓痰。
吃饭的地方弄得这么脏，莫非非得如此才是下饭，才能尽兴？
罗玉似乎刚起床不久，站在桌边剥大蒜。
“嫂子，这是车费。”
“哎呀，给什么给，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还能要你的钱？”
罗玉不接。正要再劝，外面有人叫她。
正是送啤酒的。木沙看她熟练地签字，以老板娘的身份和对方商谈事情，觉得有些新奇，也有些失落。
木沙懒得当面回旋，把钱又数了一遍，将一千块钱放在收银台上。看辛父还没装好东西，走到桌旁，拿起一头大蒜。
仅仅数步，就把这间小店打量了大概。前面大堂，左首三排长桌，右首两张圆桌。长桌的后面就是收银台，台后酒柜。酒柜后面是一间小小的卫生间。
圆桌后面，是一间不大的厨房。厨房再后面，就是卧室。一张平板床上床单皱巴巴的，周围的物件很是零乱。
打量间觉得自己要是老板娘，可以把这间小店打理得更好。木沙忽然想到阿龙，想到自己似乎也有一次当餐馆老板娘的机会。
然而她的失落并非因为自己没有当成老板娘，而是因为不靠谱的木扁到底找到了他的位置，实现了他的大话。而自己还朦朦胧胧，不知何处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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