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这儿!”
向秀莲的声音裹着阳光砸过来时,邓鑫元正盯着操场边那棵老黄葛树。树身上挂着的广播喇叭昨天还在喊 “向雷锋同志学习”,此刻却耷拉着线,像只断了翅膀的麻雀。他转头看见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姑娘朝他挥手,碎花衬衫在一众蓝布褂子里跳脱得很,像山涧里突然冒出来的野蔷薇。
“昨天的黑板报你还没审呢。” 向秀莲跑过来,辫子梢扫过他胳膊,带着股胰子香皂的味道。邓鑫元往后缩了缩,指尖触到自己补丁摞补丁的袖口,粗粝的棉布磨得指腹发麻。
“等早自习后吧。”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解放鞋,鞋帮上沾着的泥点还是上周从家里带来的,大巴山的红泥,到了区里也褪不去本色。
向秀莲却从帆布书包里掏出个硬纸壳本,铅笔字写得娟秀:“我改了三处,你看这样行不?还有元旦汇演的通知,文艺委员得先拿方案。” 她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不像班里其他女生总带着冻疮。
邓鑫元接过本子时,闻到纸页上淡淡的墨水香。他快速翻着,目光在 “拟报节目:歌舞《阿拉木汗》” 那行字上顿了顿。
向秀莲突然凑近说:“我爸寝室有台灯,晚上去那儿改?”
他猛地合上本子,硬纸壳发出脆响:“不用,教室灯够亮。” 话音刚落,预备铃就炸响了,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往教学楼跑,背后传来女生咯咯的笑声,像山雀掠过树梢。
早自习的朗读声浪里,邓鑫元数着自己课本上的补丁。封面缺了角,用牛皮纸糊着,是二哥念初中时补的;内页第三十二页有个烧洞,去年冬天烤火时火星溅的。他把向秀莲的本子塞进桌肚最深处,那里还藏着半块干硬的玉米饼,是今天的午饭。
“欸,邓鑫元,” 后排的王建军用胳膊肘撞他后背,“听说向秀莲又找你?”
笔尖在算题本上划出个歪斜的叉。邓鑫元没回头:“说黑板报的事。”
“哦 ——” 王建军拖长调子,“我咋听说,是请你去后勤主任屋里‘学习’?” 周围响起几声窃笑,像石子投进水里。
邓鑫元攥断了铅笔芯。他想起上周放学,向秀莲堵在操场边,手里拎着个军绿色帆布包:“我爸给我买了本《初中数学题解》,你拿去看?” 书包上的红五星晃得他眼晕,他几乎是吼着说 “不用”,转身就跑,听见背后帆布包掉在地上的声音。
那时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黄葛树,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褂子在风里抖着,像面经不住拉扯的旧旗。
初三的课表排得密不透风,粉笔灰在讲台上积了薄薄一层。邓鑫元的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页边空白处都写满了公式。二哥寄来的信压在枕头下,“县师范录取线去年是 286 分” 这句话被他用红铅笔圈了三遍。
晚自习后,他总在教室待到熄灯。借着走廊尽头那盏昏黄的路灯,把当天的错题再抄一遍。有时能听见琴房传来手风琴声,《东方红》的调子被弹得歪歪扭扭,多半是向秀莲在练。她的手指长,弹风琴时像在琴键上跳舞,不像他,连吹笛子都得躲在操场角落,怕人看见他那支竹节开裂的笛子。
“邓鑫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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