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先于视觉回归的,一种钝重的、无处不在的疼痛,还有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个感官缝隙。
我试图睁开眼,眼皮却像坠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
耳边有模糊的嗡嗡声,夹杂着压低的、无法辨清内容的交谈。
用了极大的力气,睫毛终于颤动了几下,视野里先是朦胧的光斑,然后渐渐聚焦。
惨白的天花板,单调得没有一丝花样。
我转动干涩的眼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男人的脸。
他离得很近,就坐在病床边,一只手正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温热,甚至有些汗湿。
看到我睁眼,他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混杂着狂喜和如释重负的表情,嘴角上扬,眼眶却微微发红。
“老婆!你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医生!医生她醒了!”
老婆?这个词猝不及防地刺入我混沌的大脑,激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不对,不对!
我猛地想抽回手,身体却虚弱得不听使唤,只换来一阵更剧烈的头痛和眩晕。
我的视线死死锁在他脸上——方脸,皮肤偏黑,单眼皮,鼻子很挺,但嘴唇有些薄——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我的丈夫,冯亦诚,他明明……明明是狭长的桃花眼,看人时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右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棕色的痣,我总爱用手去摩挲。
不是这样,完全不是这样!
“你……你是谁?”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男人脸上的喜悦凝固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心疼覆盖,他握紧我的手,力道大得让我感到不适:“小梦,是我啊,我是阿恒,周恒!你老公!你别吓我……”
周恒?不,我老公叫冯亦诚!
病房门被推开,更多的人涌了进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还有一对中年夫妇。
女人一看到我,眼泪就滚落下来,扑到床边:“小梦!我的孩子,你总算醒了!吓死妈了!”
我认出来她是我婆婆,没错。
可为什么,她对我身边这个陌生男人的存在,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诧异?她的悲伤和喜悦,那么真实,真实得让我心底发寒。
“妈……”我艰难地开口,视线越过她,看向后面的公公,他也是一脸欣慰,冲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周恒时,带着一种……自然的熟稔。
“病人刚醒,意识可能还有些混乱,记忆出现偏差也是可能的,毕竟是严重的脑震荡和创伤后应激反应。”
医生检查着我的瞳孔,语气平和地对“老公”和我公婆解释。
“可是我……”我想反驳,想大声喊出来这个男人不是我的老公,但婆婆温柔地拍着我的手背,泪眼婆娑:“没事了,没事了,人醒了就好,别的慢慢想,啊?阿恒这两个月没日没夜地守着你,人都瘦脱相了……”
两个月?我昏迷了两个月?我和冯亦诚,才结婚两个月啊!那本该是最甜蜜的时光。
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包容的、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摔坏了脑袋、胡言乱语的孩子。
这种无形的压力,把我所有想要说出口的质疑都堵了回去,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闺蜜刘思宁来看我时,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趁周恒出去打水的间隙,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思宁!你告诉我,那个男的不是冯亦诚对不对?冯亦诚呢?他在哪儿?”
刘思宁被我吓了一跳,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反手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却让我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小梦,你说什么胡话呢?那就是周恒,你老公啊。你们结婚请柬还是我帮你发的,忘了?”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医生说你脑部受伤,可能……可能出现了一些认知障碍,记忆混淆了。你别急,慢慢会好的。”
连她也这么说。
我看着刘思宁,记忆中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大学到现在,无话不谈。
此刻,她的眼神里有关切,有担忧,唯独没有我期待的认同。
一种深刻的孤立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
难道……真的是我疯了?是我的记忆出了可怕的差错,硬生生将一个陌生人,扭曲成了我亲密爱人的模样?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透过车窗照在身上,却驱不散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
周恒开车,我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能看到后座上的公婆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圆满。
只有我,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物,被塞进了这个名为“家庭”的和谐图景里。
他对我很好,无微不至,按时提醒我吃药,做我喜欢吃的菜,晚上会替我掖好被角。
可他的好,像一层精心涂抹的油彩,总在不经意间,露出底下让我心惊胆战的底色。
他的眼神,有时会在我背后停留,那种注视,没有温度,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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