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神社的废墟里,腐朽的横梁像折断的肋骨刺向天空。
佐藤光跪在那堆早已碳化的瓦砾前,手指捏着一张泛黄的信纸残页。
指尖传来一阵令人心慌的虚无感——没有纸张粗糙的纤维触感,没有边缘锋利的切割感,就像戴着一双看不见的厚重橡胶手套。
这是“遗忆重构”索取的代价。
触觉,已经在上一轮博弈中被剥离了。
她只能依靠视觉。
借着从云层缝隙漏下的微弱月光,她盯着那张多年前未署名的感谢卡。
卡片背面的蜡笔画线条歪斜,画着一把红色的雨伞,那是她最早在网络上发布的预警漫画里的标志性符号。
记忆里的画面开始倒带。
她闭上眼,试图拼凑那天火灾现场的细节。
不是画面,而是“声音”的视觉化——唇语。
那个孩子在被担架抬走时,对着虚空喊了一句:“举伞的姐姐,谢谢。”
那个孩子是真实存在的。
那是【预言绘卷】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干涉现实留下的“原初印记”。
但现在,佐藤光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一片死寂的搜索结果。
东京都户籍库、当年负责火灾片区的消防站出警记录、甚至是周边的学籍档案——查无此人。
世界修正了“错误”,抹除了那个孩子。
只有佐藤光这个“观测者”的大脑里,还残留着这段不被承认的历史。
“如果现实不承认你,”佐藤光合上电脑,眼神在黑暗中冷得像一块冰,“那我们就从梦里把你找回来。”
她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虽然她根本感觉不到灰尘的重量。
这一晚,东京的公共图书馆多了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怪人。
佐藤光避开了门口监控的死角,用临时借用的身份卡登入终端。
她调出了藤原静整理的那份【群体梦印】报告。
七个幸存者,七个在不同灾难中因为她的漫画暗示而活下来的人。
她在键盘上敲击,编写了一封没有任何发件人信息的加密邮件。
只有一句话:“请画出你梦中那位撑伞的人。”
附件是一张空白的分镜格。
回车键敲下。
邮件像幽灵一样钻进网线,在这个城市的深夜里扩散。
与此同时,她在后台挂载了一个脚本:当七个回执同时触发时,服务器将自动提取图像特征,合成并投射到她那个位于地下的临时安全屋。
这是一场豪赌。
赌这七个人的潜意识里,那个“被抹除的存在”依然活着。
凌晨两点。
收容所废弃的地下室里,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
佐藤光盯着那面斑驳的湿壁画墙。
投影仪嗡嗡作响,光束打在墙面上。
第一张回执到了,线条凌乱,画了一个模糊的短发轮廓。
紧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
当第七张图像重叠上去的瞬间,墙面上的水渍诡异地动了。
那些水痕像是有生命一般,沿着光影的边缘游走、汇聚,最终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身影。
佐藤光的呼吸停滞了。
那个短发女孩,小林葵,从墙壁的平面中“剥离”了出来。
她半透明的身体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散发着微弱的荧光,双脚悬浮在离地三寸的位置。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佐藤光,然后缓缓伸出手。
一团雾气在她掌心凝结,化作一把红色的雨伞。
佐藤光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指尖穿过了雾气,没有触感,但就在两者接触的刹那,一串复杂的数据流像电流一样冲进她的大脑。
伞骨上刻着的,正是田中健太在那张底片里拍到的数字序列——那是针对羂索势力的“盲区坐标”。
“记住她。”佐藤光咬破指尖,将血甩向那个半透明的身影。
血珠穿过女孩的身体,砸在墙上。
画面瞬间崩解,女孩像肥皂泡一样破碎,消散在空气中。
佐藤光猛地吸了一口气。
不对劲。
这里是废弃多年的地下室,常年弥漫着发霉的木头味和生锈的水管味,刚才她还咬破了手指,应该有血腥味才对。
可是现在,她的鼻腔里空空荡荡。
空气像纯净水一样没有任何味道。
霉味、铁锈味、甚至连她自己身上那股几天没洗澡的酸味,统统消失了。
嗅觉。
这次支付的是嗅觉。
佐藤光摸了摸鼻子,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五感已去其二,看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次日清晨,阳光像往常一样照进藤原静管理的社区图书角。
她在整理一箱刚送来的匿名捐赠书籍时,一本手绘风格独特的绘本滑落出来。
封面上写着《雨中的朋友》,作者署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宫本由纪。
藤原静随手翻开,书页停在中间的一幅跨页插图上。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
画上画着七个睡着的大人,他们围成一圈,而在他们头顶的梦境气泡汇聚处,一个没有脸的小女孩正从墙壁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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