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了解韩非了。
这位韩公子虽平日沉默寡言,可每次谈及韩国,眼里总藏着一团火。
那是血脉里的牵绊,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执念。
韩非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拿起案上的青铜酒爵,抿了一口兰陵酒,酒液清冽,入喉却带着几分辛辣。
他看向李斯:
“李兄的意思,是要去秦国?”
“不错。”李斯坦然点头,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如今嬴政新君登基,锐意变法,求贤若渴。”
“秦国缺的,正是能将商君之法推向极致的人。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他想起自己年少时在楚国上蔡做小吏,见粮仓里的老鼠肥硕安稳,厕所里的老鼠瘦小惊恐,便暗下决心:
“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如今秦国正是那“粮仓”,能让他这只“老鼠”施展抱负。
韩非放下酒爵,指尖在《商君书》的封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知道李斯说得对。
秦国自商君变法以来,君臣一心,耕战并重,这些年更是吞河西、逼三晋,气势如虹。
可他是韩国人,身上流着韩王的血,怎能眼睁睁看着故国沉沦?
“先生常说,‘道者,治之经理也’。”
韩非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口吃者特有的滞涩,却异常清晰,“秦国的道,是‘力’;韩国的道,是‘变’。我……想回去试试。”
他想起韩国的弓弩——
天下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想起新郑的市井——
商旅云集,百货流通;更想起韩王召他入宫时,那句带着期盼的“韩地虽小,愿公子为寡人强之”。
纵使前路遍布荆棘,他也想为故国搏一把。
李斯看着韩非眼中的执着,忽然沉默了。
他想起两人同窗的日子:
一起在荀子门下辩论法度,一起在兰陵的沂水边探讨权谋,一起为了一个字的释义争得面红耳赤。
那时的他们,都以为来日方长,总能找到一条殊途同归的路。
可如今才明白,七国纷争,容不得太多温情。
选择了不同的国,便注定要站在不同的立场。
“韩兄,”李斯拿起自己的书简,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却依旧坚定,“你我同窗三载,情同手足。”
“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秦国的东出,已是箭在弦上,韩国……怕是很难独善其身。”
韩非抬眼,目光与李斯相撞,那里面没有怨怼,只有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
“纵是难,也得有人去试。李兄去秦国,是为了施展抱负;我回韩国,是为了守住根基。道不同,却未必是错。”
“只是……”李斯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日若在战场相见,你我……”
“便是敌人。”
韩非接过他的话,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你为秦谋,我为韩计,各为其主,不必留情。”
风吹过银杏林,卷起满地金黄的落叶,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有不舍,有敬重,更有一份属于读书人的坦荡——
既然选择了自己的路,便只顾风雨兼程。
三日后,兰陵书院的山门前,荀子站在银杏树下,看着两个即将远去的弟子,目光复杂。
“李斯,”荀子看向那个眼神锐利的青年,“秦国法严,君心难测,你此去,当谨记‘刚易折,柔能存’。”
李斯躬身行礼:“弟子谨记先生教诲。”
荀子又转向韩非,看着这个口吃却心有丘壑的徒孙,叹了口气:
“韩国积弊已深,非一人之力可挽。你回去,当知‘量力而行’,不必苛求圆满。”
韩非深深一揖,虽未言语,眼中却已表明心意——纵是力竭,也无怨无悔。
两人向先生辞行,转身走向不同的方向。
李斯往西,朝着函谷关的方向,步履匆匆,背影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韩非向南,朝着新郑的方向,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故国的土地上。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山门前的青石板上交汇,又随着脚步渐远,慢慢分开,再也没有重合。
李斯一路向西,晓行夜宿,不日便抵达函谷关。
关下的秦军士兵正在查验通关文书,盔甲鲜明,队列整齐,与他在六国见到的散漫军容截然不同。
他看着士兵腰间悬挂的青铜剑,剑鞘上刻着“工师”的名字和铸造日期——
这是秦国“物勒工名”的制度,连兵器都要刻上工匠姓名,以示负责。
“果然是商君之法的延续。”
李斯心中暗叹,对秦国的向往又深了几分。
入咸阳后,他没有急于求见秦王,而是先在市井间行走。
他看到百姓们推着粮食去官府纳赋,脸上虽有疲惫,却无怨恨;
看到学馆里的孩童朗朗读书,既有律法条文,也有农耕知识;
看到工匠们在作坊里铸造兵器,每一道工序都一丝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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