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相大人，请勿妄加揣测。”
穆承宇抱拳欠身，衣袖在殿中荡开一道谦和的弧度，“灵墟国力日衰，若贸然集结灵军与云墟开战，纵能收复失地，也必将两败俱伤。届时灵力枯竭加速，百姓流离失所……”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龙椅上瑟瑟发抖的幼帝，“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方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右相啊，哦不，穆贤弟，”鹿则毅的眼中闪过一丝缓和，他转头望向晏灵均，“晏贤弟，我又岂会不知，万事皆需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嘛！只是……”
他忽然提高声调，袖中双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你们瞧瞧，如今暗杀事件频发，朝堂上下人心惶惶！若不施以雷霆手段震慑云墟，恐怕灵墟即将土崩瓦解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连眉心的皱纹都拧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忧国忧民的忠臣，“穆贤弟，晏贤弟，你们说，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番表演果然奏效——方才还在龙椅上瑟缩的幼帝杜宜，此刻竟挺直了脊背，稚嫩的声音里透着不合时宜的激昂，“鹿爱卿啊！灵墟有你，真是莫大的幸运！那云墟与云门，着实欺人太甚！可恶至极！”
小皇帝说着便要下阶，绣着龙纹的靴履刚触及地面，又怯怯地收了回去。
他站在龙椅前，目光在三位重臣之间游移，最终定格在鹿则毅身上。
那崇拜的眼神，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权倾朝野的权臣，而是挽狂澜于既倒的救世良臣。
穆承宇与晏灵均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无奈。
在鹿则毅精心编排的戏码里，他们倒成了阻挠朝廷振作的奸佞之臣。
“穆贤弟，晏贤弟，二位无需过分忧虑。尽管灵墟如今已不复往昔之盛，但老夫心中却藏有一计，足以使战局逆转，至少能增添三成的胜算！”
鹿则毅眼中精光乱窜，皱纹间夹着几分狡黠。
他捋着倔强的胡茬，声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话中的算计。
“鹿爱卿，莫要再故弄玄虚了，快些道来，究竟是何妙计？”
一向瑟缩的杜宜，此刻却显出几分帝王威仪。
他微微前倾的身子带动龙袍上的金线在氤氲的香炉上流转，稚气未脱的面容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自古巾帼不让须眉！”
鹿则毅的声音忽然高亢起来，手指在案几上轻叩，“譬如前朝那位英勇的公主姬宓，在国家危亡之际，不惜以身伺虎，以一己之力挡住了十万叛军，为前朝延续国祚两百年之久；更有……”
鹿则毅说得口若悬河，那副忠肝义胆的面皮下，龌龊的算计几乎要破皮而出。
“鹿爱卿，莫非你是想提议与云墟联姻？”
杜宜眸光一闪，眉间愁云稍散。这个猜测让殿内烛火都为之一颤。
“陛下圣明！”
鹿则毅眼中精光更盛，压低声音道：“老臣近日得暗探密报，那逆贼杜清和虽已年逾半百，却依然好美色，每年都要从民间搜罗数百名妙龄少女充盈后宫，以满足其私欲……”
话至此处，他眼中闪过一丝淫邪，余光却暗暗打量着穆承宇的反应。
“此计虽妙……只是……”
杜宜轻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龙椅扶手，“只是这宫中适龄女子着实不多，且多半都与那逆贼同宗。而那些剩下的，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不尽人意，怕是俘获不了那逆贼的心啊！”
“陛下勿忧！”
鹿则毅忽然展颜一笑，目光在穆承宇身上逡巡。
“既是计谋，何必拘泥宫闱？可以从各王公大臣的府中挑选那些才貌出众的贵族女子，甚至还可以从民间广招贤女。但凡才貌双绝，封个公主郡主又有何妨？”
他说着，目光刻意在穆承宇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殿内空气骤然凝滞。
杜宜会意，转向穆承宇时，语气刻意放柔：“穆爱卿，朕记得府上楚楚小姐尚未许配人家吧？”
“回陛下！确未许人！”
穆承宇声音微颤，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
他强压怒火，眼角余光瞥见鹿则毅嘴角那抹得逞的弧度。
“要说这才貌双全，京城闺秀中，楚楚姑娘若称第二，又有谁敢妄称第一？”
杜宜话锋一转，“只是，朕一直知晓楚楚姑娘自幼体弱多病，时常被异梦惊扰，好在穆卿家早早地便让她拜入了玄虚阁兮泠门下学艺。如今她的身子可曾大好了？听闻前些时日她还去了羲和峰清修，想必修为亦是精进不少吧？”
杜宜说着，目光不经意掠过鹿则毅那张假作恭顺的老脸。
熏香氤氲间，他看见老臣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冷光，后背猛地窜上一股凉意。
“陛下，楚楚虽较前些时日身体稍有好转，但仍旧比寻常女子孱弱许多……”
穆承宇紧抿着唇，极力维持着面上的淡然，不让自己的牙关发出丝毫声响。
他眸中怒火中烧，双目几乎要被怒气烧得赤红，狠狠剜了鹿则毅一眼，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楚楚拜入玄虚阁一事，知晓者寥寥，幼帝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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