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正的考验,在于那道环绕长安、庇护了无数王朝兴衰的夯土城墙。魏延披挂整齐,亲率众将巡城。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斑驳的城墙上,更显其沧桑。手指拂过墙砖缝隙间滋生的杂草,触手是松动的夯土和剥落的墙皮。多处垛口早已残破不堪,甚至有几段墙体因雨水冲刷和年久失修,出现了令人心悸的裂缝和凹陷。北面靠近渭水的一段,墙基甚至有些许塌陷的迹象。魏延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如同两道深壑。
“征发民夫!凡城中青壮男子,十五以上,五十以下,无分贵贱,皆需服役!修补城墙,加固城门!违令怠工者,以通敌论处!” 命令冷酷无情,如同寒冬的北风刮过长安的街巷。在蜀军士兵明晃晃的刀枪逼迫和皮鞭的呼啸声中,数千面有菜色的长安平民被驱赶上城墙,与那些神情麻木的降卒一同,汇成一支庞大的苦役队伍。沉重的土筐压在肩头,绳索深深勒进皮肉,留下道道血痕。巨大的条石重逾千斤,需要十几人喊着号子,用绳索木杠才能艰难移动。号子声、夯土的闷响、监工粗暴的呵斥声、伤者的呻吟声,混杂着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脆响,构成了一曲沉郁而残酷的筑城交响。
西门,是魏延奇袭的突破口,也是防御的重中之重。门洞内侧的砖石尚残留着霹雳弹爆炸后的焦黑痕迹和细密的裂纹,巨大的门轴在开启时发出刺耳的呻吟,显然受到了冲击。都尉张嶷,这位以沉稳着称的将领,此刻须发贲张,亲自督工。“这里!裂缝太深!用条石嵌入,缝隙以碎石填满!夯土!给我用力夯!浇水!要浸透!” 他吼声如雷,汗水顺着刚毅而沾满尘土的脸颊淌下,在铠甲上冲出泥泞的沟壑。士兵和民夫们赤着上身,肌肉虬结,奋力将巨大的条石嵌入破损处。健妇和半大的孩子则不断从城下挑来黏土和从太仓紧急征调来的米浆(用以增加粘性),倒入缝隙。力士们喊着号子,挥舞着沉重的石杵,一层层反复夯实。每一锤落下,都伴随着沉闷的回响和飞扬的尘土。
北门面向渭水,地势稍低,水流侵蚀更甚,历来是攻城者觊觎的弱点。魏延在此投入了双倍的人力物力。不仅墙体被仔细修补加固,更在门外百步处,挖掘起三道巨大的壕堑,呈“品”字相连,深逾丈五(约五米),宽近两丈(约六米)。挖掘出的泥土被运上城墙加固内侧。壕底密布着碗口粗、顶端削得尖锐无比的硬木桩(鹿砦),如同潜伏的獠牙。鹿砦之上,覆盖着精心伪装的浮土和杂草。城门内侧,数以千计的沙袋被堆叠得如同小山,几乎堵死了半条深邃的门洞,仅留下一条狭窄曲折、仅容数人并行的通道,通道两侧布满了手持长矛劲弩的士兵。这是最后的血肉闸门。
城头之上,一派紧张忙碌的景象。工匠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吆喝着号子,用滚木和绳索,艰难地将一架架尘封多年、锈迹斑斑的“大黄弩”从武库抬上各座城门楼和关键角楼。沉重的绞盘发出刺耳生涩的吱呀声,巨大的弩臂被缓缓拉开,粗壮的弩箭闪烁着寒光。力士们汗流浃背,喊着整齐的号子,将沉重的滚木、磨盘大的擂石搬运到垛口后指定的储备点。一桶桶粘稠刺鼻、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油”(实为猛火油混合松脂、硫磺等物)被小心安置在城墙背风的凹陷处,旁边堆放着成捆的、浸满油脂的麻束——这便是致命的火箭。每隔五十步,便堆起一座小山般的防御物资点,如同给雄壮的城墙披上了一层狰狞的鳞甲。
除了这些常规守具,魏延更从武库深处和民间搜罗能工巧匠,赶制出诸多阴狠器械。有巨大的“叉竿”,长逾三丈,顶端装有锋利的铁叉,专用于推倒搭上城墙的云梯;有“夜叉檑”,乃是在粗大滚木上镶嵌无数锋利铁钉,用铁链悬于城头,一旦放下,如同狼牙巨棒,横扫攀城之敌;更有“铁鸱吻”,以铁铸成猛禽利爪之形,内盛火油松脂,点燃后抛掷城下,专焚攻城器械与密集人群。这些器械虽显粗陋,却凝聚着古人的智慧与战场上的残酷实用。
人心,是看不见的城墙,却可能最先崩塌。魏延深谙此道,手段狠辣而精准。他下令将投降的近万魏军重新造册,由识字的蜀军文书和临时征召的城中小吏,逐一盘问籍贯、亲眷、军中职务。很快,一份特殊的名单呈上:约五千名降卒,其父母妻儿、兄弟姐妹等至亲,就生活在长安城内或近郊!
“将军,此计是否……太过酷烈?”副将马岱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名单,眉头紧锁,面露不忍,“恐失人心啊。”
“慈不掌兵!”魏延断然打断,眼中寒光如冰锥刺人,“此刻何来妇人之仁?速遣二百无当飞军,持此名单,按图索骥,将名单上所有亲眷,不分老幼妇孺,全部‘请’出!集中押往终南山中隐秘谷地,派最可靠的兵卒严加看守!告诉那些降卒,其亲人在山中‘静养’,衣食无忧。只要他们竭尽全力助我守城,功成之日,阖家团圆,大汉朝廷另有封赏!若其亲人在山中‘不安分’,或他们在城防上有丝毫懈怠、异动……”他顿了顿,声音冰冷得如同终年不化的寒铁,“则满门尽诛!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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