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踏入“传薪镇”的石板街时,脚下的青石板上刻着的“薪火相传”四个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薪”字的草字头被虫蛀成筛孔,“火”字的捺画断成三截,“相”字的目字旁变成了模糊的黑点,“传”字的单人旁歪向一边,像个不愿接力的人。镇口那座“传薪亭”,亭柱上本刻着历代师徒的名字:“李木匠传王木匠,王木匠传张木匠”“陈绣娘传刘绣娘,刘绣娘传赵绣娘”,此刻这些名字被人用凿子铲得干干净净,柱体上刻满了“各顾各”“不用学”“自己来”的涂鸦。几个半大的孩子在亭子里追逐打闹,用石头砸着亭顶的瓦片,喊着“这破亭子,砸了才好”。
“检测到异常代际传承信号断裂。”宋悦薇的全息影像悬浮在传薪亭的飞檐上,她面前的代际连接图谱上,代表“师徒相授”“技艺传承”“经验传递”的橙黄色光带正在被灰黑色的“断薪雾”熔断、撕裂。“过去72小时,发生997起‘代际断裂事件’:传授木雕技艺六十年的老木匠薪伯,突然把自己的刻刀扔进了熔炉,说‘教这些刨来凿去的没用,机器做的又快又好’,还把祖传的《木雕谱》烧了,说‘耽误功夫的破烂’;负责记录师徒谱系的账房先生,把谱系簿当废纸卖了,说‘记这些谁是谁徒弟的没用,能赚钱就是本事’;甚至传薪镇的镇镇之宝——明代匠人合作打造的‘传薪柜’(柜内陈列着历代匠人使用过的工具,柜门上刻着‘技不压身,薪火相传’),柜门的刻字正以每小时40处的速度模糊,柜内的工具以每小时41处的速度锈蚀,有人把它当成了杂物柜,塞满了破旧的衣物,说‘还算能装’。”
赵虎穿着镇上铁匠的黑色短褂,手里举着个巴掌大的代际检测仪,镜头对准一对正在争吵的师徒。师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徒弟骂“我教你三年,你说不学就不学,对得起我吗”,徒弟却梗着脖子说“学这破手艺能当饭吃吗?隔壁小王去城里打工,一个月挣的比你一年还多”,说完把师傅递过来的工具扔在地上,扭头就走。检测仪屏幕上的橙黄色“传承波动线”变成了尖锐的折线,发出刺耳的警报:“师徒间的‘传授意愿度’为负,‘学习热情度’接近零——他们的代际连接被切断了,把传承当负担,把背叛当自由,把经验当糟粕。”
他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点徒弟扔在地上的工具碎屑,放在显微镜下:“这是‘断薪雾’的固态颗粒,和‘断薪雾’‘空义雾’同属熵组织的破坏因子,但专门作用于代际传承系统。它能干扰大脑的镜像神经元和情感中枢,让人对长辈的经验、师傅的技艺产生排斥,对传承的价值产生怀疑,把‘尊师重道’当成‘封建糟粕’,把‘虚心求教’当成‘低人一等’——而且这种干扰具有‘双向传染性’,徒弟的叛逆会在三小时内加剧师傅的失望,师傅的失望又会在两小时内强化徒弟的叛逆,像一场恶性循环的瘟疫。”
苏清颜在镇西头的“忆薪堂”里,围着一口老铁锅忙碌。锅里熬着的不是寻常汤药,而是她用记忆面包碎屑混合着传薪镇特有的“薪火石”粉末(取自传薪亭的基石边角)熬成的“忆薪汤”。几个被代际断裂困扰的老人用陶碗舀起汤,慢慢饮下,脸上露出痛苦的迷茫:“我刚才……是不是太绝情了?”一个曾教出三十多个徒弟的老绣娘看着空荡荡的绣房,“想当年,我师傅手把手教我绣花,一根线没走好都要重绣,我怎么就对徒弟不耐烦了……”
“这是‘传承记忆的抗断性’。”苏清颜用长勺搅动锅里的汤,汤面泛起的涟漪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作坊里,师傅握着徒弟的手,教他如何下刀、如何走线,眼里满是耐心;月光下,徒弟给师傅捶背,听师傅讲过去的故事和手艺的门道;祠堂里,新徒弟拜师行礼,三叩九拜,庄严而郑重,“断薪雾能切断当下的代际连接,却很难彻底抹去深埋在记忆里的‘传承本能’(比如第一次学会技艺的喜悦、得到师傅认可的自豪、传承手艺时的责任感)。这些记忆就像灶膛里的火种,就算表面被灰烬覆盖,底下的火星也不会熄灭。”
刘子洋走进镇中心的“百工堂”。这座三层楼阁曾是镇上各行业匠人传授技艺、交流经验的地方,一层是木工坊,二层是绣房,三层是书画室。此刻,楼阁却像个被洗劫过的废墟:木工坊的刨子、凿子被扔得满地都是,有个年轻人用珍贵的紫檀木当柴烧,说“这破木头,烧火还挺旺”;绣房的丝线被剪断,绣架被拆了当柴烧,有人把未完成的绣品踩在脚下,说“这玩意儿能值几个钱”;书画室的笔墨纸砚被扔进臭水沟,墙上的字画被涂鸦覆盖,一个醉汉在王羲之的《兰亭序》拓本上撒尿,说“什么破字,还不如我写的”。
最让人心疼的是堂内的“传承碑”,碑上刻着传薪镇的传承箴言:“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徒者,尊师好学精进也;一代传一代,技艺方不朽。”此刻,“师者”被凿成了“师者,多管闲事也”,“徒者”被改成了“徒者,浪费时间也”,“一代传一代”被涂成了“一代不管一代”。一个老匠人蹲在碑前流泪,却不敢上前阻止破坏者,只是喃喃自语“造孽啊,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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